“请……随我来。”苏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干涩,他不再多言,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身形一动,已化作一道流云般飘逸却迅疾无比的剑光,蕴含着点苍身法的精髓,率先朝着侧方那座较为低缓秀丽、以环境清幽着称的玉衡峰方向,电射而去。
李不言默然无声,灰色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一步随意踏出,便已轻松写意地跟上,仿佛缩地成寸,与苏星河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如同划破蔚蓝天空的陨星,瞬间掠过座座青翠山峰,直扑那被氤氲雾气笼罩的玉衡峰顶。留下的,只有广场上无数道混杂着恐惧、愤怒、茫然与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复杂目光。
玉衡峰在点苍七峰之中,素以环境清幽、景色灵秀着称,峰上植被尤为苍翠茂盛,四季常青,飞泉流瀑点缀其间,鹤唳猿啼时有耳闻,宛如世外仙境,是门派中人心仪的清修之地。然而,此刻在峰顶一处被精心打理、显得格外雅致静谧的别苑——“静心苑”周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由点苍派秘传阵法凝聚而成的氤氲雾气。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蕴含着精妙的灵力流转,不仅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嚣,更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道屏障,隔绝了苑内大部分异常气息与能量波动的外泄,显然是为了封锁消息、避免苏芸冉那诡异的“病情”引起普通弟子的恐慌,乃至动摇门派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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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层在苏星河等人看来已然不俗、足以困住江湖一流高手许久的防护阵法,在李不言那源自归墟本源的感知中,却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虚幻而孱弱,形同虚设。他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在那被雾气笼罩的苑落最深处,一股他既熟悉无比、仿佛同根同源,却又充满了扭曲、狂暴与纯粹恶意的归墟之力,正如同一团顽强燃烧的、幽暗冰冷的火焰,在不断地扭曲、跳动、膨胀收缩,散出令人极度不安的纯粹死寂意味与混乱狂暴的能量波动。那感觉,就像是一滴浓稠的、来自深渊的墨汁,滴入了一池清澈的泉水中,正在疯狂地扩散、污染、同化着周围一切属于“生”的领域。
苏星河在静心苑那扇紧闭的、以上等灵木制成、刻画着简易防护符文的院门外停下脚步,脸上那化不开的忧色几乎要凝结成冰,眼神中充满了身为人父的无力与煎熬。他望着那缓缓流转的氤氲雾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苦涩:“便是此处了。药王谷的孙思邈先生,此刻也在苑内。他正在以药王谷秘传的‘生生造化诀’,配合数种世间难寻的珍稀灵药,竭力稳住冉儿体内那……那诡异力量的侵蚀,但……至今收效甚微,只能勉强延缓其蔓延的度,无法根除,甚至……连遏止其继续恶化,都显得极为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份深沉的痛苦与焦灼,已然无需言表。
李不言微微颔,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仿佛苏星河的痛苦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他一步踏出,并非去推那扇紧闭的院门,而是径直朝着那层氤氲的、寻常人不敢轻易触碰的阵法雾气走去。在他的身体接触到雾气的刹那,那足以让江湖一流高手困顿许久、甚至遭受反击的防护阵法,竟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或者说,像是卑微的臣民遇到了执掌权柄的君王,自动地、温顺地、毫无滞涩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无形的、专为他而设的通道。他的身形如同一个虚幻的倒影,没有引起阵法的任何涟漪、任何警报,便已悄无声息地穿透而入,消失在了那浓郁的雾气之后,仿佛融入了其中。
苏星河独自站在紧闭的院门外,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嘴角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更加苦涩与无奈的弧度。对方的手段,再次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彰显着双方那鸿沟般的差距。这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更是层次上的。
苑内,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奇异的药香,是由多种珍稀灵草、诸如百年雪莲、千年灵芝、安魂木等混合燃烧、其药力蒸腾而成,试图以温和而持久的药性,去中和、安抚、压制那潜伏在苏芸冉体内的狂暴异力。
就在紧邻静室之外的小厅中,一位身着简朴葛衣、鹤童颜、面色红润如初生婴儿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个散着清心宁神气息的蒲团之上。他双目紧闭,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承载着万千忧虑。他那双布满皱纹却稳定如山岳的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飞快地变幻着各种玄奥复杂的印诀,一股精纯、温和、充满了盎然生机与强大修复力量的碧绿色内力,如同汩汩不息的清泉,持续不断地透过静室那特殊材质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打入其中,维系着那脆弱的平衡。他额角之上,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这番持续不断的消耗,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此人,正是以医道圣手闻名天下、活人无数、被尊称为“药王”的当代药王谷主——孙思邈!
感受到一股完全陌生的、带着与苑内生机勃勃的药力截然相反、冰冷死寂到了极点的气息,突兀地、毫无征兆地闯入苑中,甚至完全无视了外面那层他也有所感知的防护阵法,孙思邈猛然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清澈睿智、洞察世情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惊怒与不容置疑的、属于医者的权威。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戴着斗笠、气息诡异、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灰衣客,立刻出声喝道,声音带着长者特有的威严与急切:“你是何人?此地乃重病之人静养之所,严禁外人打扰!出去!若惊扰了病人,导致气息逆行,病情反复,后果不堪设想,你担待不起……”
然而,他的呵斥声尚未完全在药香弥漫的空气中落下,李不言的目光,已经如同两柄能够无视物质阻碍的利剑,冰冷而精准地越过了他,直接穿透了那层墙壁,落在了那间被严密守护、气息最为诡异的静室之内。
静室中央,一张由上等暖玉精心雕琢而成、自带凝神静气效果的云床之上,苏芸冉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朵失去水分、即将枯萎的花。她身上覆盖着柔软的锦被,但依旧无法掩盖其下那单薄而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形。昔日那张明艳照人、顾盼生辉、如同春日海棠般娇艳的俏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最上等的宣纸,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她那弯弯的、曾带着狡黠与灵动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痛苦的结。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并不时地、微弱地颤动着,即使在深沉的昏迷之中,她的神魂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与折磨,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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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却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不断地扭曲、波动、变幻形态的幽暗气息!这气息,时而冰冷得如同九幽之下吹出的寒风,散着万物终结、归于永恒的纯粹死寂;时而又躁动狂乱得如同地心深处喷涌的毒火,充满了毁灭一切、焚烧灵魂的疯狂意味——这正是那缕源自楼兰长老临终前的疯狂、已然彻底扭曲、失控、充满恶意的归墟碎片之力!它如同最贪婪的跗骨之蛆,牢牢扎根于她的经脉丹田,正在一刻不停地、一点一滴地蚕食、同化着苏芸冉体内那原本蓬勃盎然的生机;更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稠墨汁,无情地污染、侵蚀着她那清明纯净的神魂灵光,试图将其拖入永恒的黑暗与混乱。
李不言眼神微微一凝,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似乎也因眼前这具体而微的惨状,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情况,比他之前隔着遥远距离粗略感知的,还要更加糟糕一些,侵蚀的程度与恶化的度,都出了他最初的预估。这缕碎片不仅如同病毒般深度融入了苏芸冉的奇经八脉、丹田要穴,与她的生命本源紧密纠缠,更开始以其混乱的特性,如同蔓延的毒素,向着她的意识核心、三魂七魄所在之地侵蚀。若非点苍派不惜耗费门派底蕴、动用珍藏的续命灵药,强行吊住她最后那一线如同风中残烛的生机;又有孙思邈这等医道圣手,以精纯无比的“生生造化”内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在一旁不断疏导、修复被那异力破坏的细微经脉,勉强维持着一个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的平衡;恐怕她早已被这股狂暴而邪恶的力量彻底吞噬——要么生机彻底断绝,香消玉殒;要么……神魂被污,化为只知毁灭、没有理智的、被异力驱动的怪物,为祸世间。
不能再有丝毫耽搁了。每多一瞬,那平衡便向深渊滑落一分,挽回的难度便增大一分,苏芸冉彻底沉沦的风险便高涨一分!
他不再理会身后孙思邈那充满了惊怒与不敢置信的呵斥,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径直迈步,朝着那间充斥着浓郁药香与诡异幽暗死寂气息的静室走去,目标明确,步伐稳定。
“站住!”孙思邈见对方竟完全无视自己的警告与存在,视医者权威与病人安危如无物,勃然大怒!他虽以仁心仁术、医道济世着称于世,平生不喜与人争斗,但一身内力修为亦是随着年岁与医道感悟而水涨船高,早已臻至化境,返璞归真。只见他葛衣袖袍猛地一拂,动作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玄奥,一股柔和似春水、却坚韧绵长、后劲无穷、蕴含着药王谷至高“生生不息、造化万物”真意的磅礴内力,如同凭空生成了一道无形而有质的碧绿色墙壁,瞬间横亘在李不言与静室之门之间!这内力墙壁并非为了伤人夺命,主旨在于阻隔、推开、守护,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属于医者守护生命的决然信念。
李不言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未曾改变半分。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接触到那堵散着盎然生机、足以让枯木逢春、亦能抵御江湖上绝大多数刚猛掌力轰击的碧绿色内力墙壁的刹那——
奇异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生了!
那蕴含着无限生机与修复之力、本质极高、堪称世间最纯粹正能量之一的精纯内力,在接触到李不言周身那层无形的、代表着归墟本源、万物终末气息的绝对力场时,竟如同遇到了天生的、位阶上的绝对克星!又像是微不足道的初雪,遇到了横贯天地的烈阳核心,连一丝像样的抵抗波澜都未能掀起,便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融、瓦解、分解,最终……归于最本源的虚无!仿佛那堵凝聚了孙思邈深厚内力与守护意志的墙壁,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连一丝能量碰撞的涟漪都未曾逸散。
孙思邈脸色骤然剧变!红润如婴儿的面色瞬间褪去,变得苍白如纸!他闷哼一声,只感觉那股与自己心神紧密相连、如臂指使的内力,在接触的瞬间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所有联系,那突兀而彻底的反噬之力,让他体内原本平和运转的气血一阵剧烈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身不由己地“蹬、蹬、蹬”向后连退三大步,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李不言那依旧平静走向静室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的茫然,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出破碎的音节:“你……你……这……这怎么可能?!违背常理……逆反生机……”
而李不言,已然如同穿过一片最寻常无物的空气,一步,稳稳地踏入了那间药力与死寂之力相互交织、激烈对抗的静室之内。
他站在了那冰冷的、散着微弱灵气的云床之前。
低头,无声地凝视着苏芸冉那苍白而写满痛苦的面容,凝视着她周身那缕与自己力量同源、此刻却如同脱缰野马、充满了扭曲与纯粹恶意的幽暗气息。
然后,他缓缓地、稳定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指尖,一缕比那幽暗气息更加纯粹、更加接近世界本源、蕴含着“绝对平衡”与“万物终末”无上真意的……苍白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拥有自我灵性的精灵,悄然浮现,静谧地萦绕、流转。
是尝试安抚,引导其狂暴归于平静,与苏芸冉本体达成危险的共生平衡?
还是……果断剥离,以绝后患,但承担可能伤及根本、乃至魂飞魄散的巨大风险?
关乎生死的最终抉择,悬于指尖,就在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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