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在不该强行抑制自己的情欲。”
无患子嗓音平淡,他垂首将泡好的茶水推向对案的衔珏,只觉自己通身像失了劲儿般惫怠,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
其实他根本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断情绝欲。
这千年来潜心修炼、纪法严明、匡扶正义,都是他以压抑自己的人性为代价,他总以为只要压抑地足够深,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执念便会逐渐淡化成空。
可直到他今日再次见到日月宝鉴。
即便他不愿承认、即便他极力克制、即便他亲手将心爱之人压在塔下千年、即便他自以为在千百年漫长时光的洗礼下已心硬似铁。
仍在见到她的那刻,溃不成军。
她是如何变成了这般?她怎会变得如此?
浓烈的愧疚与自责宛如毒蛇攀上他的心。
是他吗?
是他亲手将记忆里美丽灵动的少女撕碎,拼凑成一个嗜血癫狂的怪物。
他将她的白裙染上血色、然后推入深渊。
可她曾经并未向他索求任何过分之物,不过是求他的一颗真心。
可他却为了心中的道,情愿舍弃这一颗真心。
他修行千年,一路度化无数,却偏偏没有度化她。
他不觉开始怀疑起他这一路走来究竟为何?
也是直到两人相见的那刻,他才意识到这千百年的时光有多荒唐,她之于他又是何等重要。他努力压抑的人性,不过是对她一腔无处安放的赤子之心。
自始至终,他都心念她,从未断绝。
可当他领悟到这一切时,一切都太迟了。
感受到无患子无以言表的浓烈愧疚,衔珏眼睫微垂,竟没由来地感同身受。
其实他早在看到无患子面对日月宝鉴时霎时濡湿的双眸,就已猜到,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正如数月前饮下解药的自己,迟来的悔悟最为心碎,也最无可奈何。
“其实我知道,她到最后都在撒谎。”
无患子淡声发嗓,他右手轻轻握着杯沿,微热的茶香蒸腾而起,氲氤他的双眸,他却迟迟不愿饮下。
原来日月宝鉴在窥得他的记忆后,对众人道出那句,“他根本没喜欢过我。”
是假的。
但凡窥过他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他对她蓬勃的爱意。
不过是在瞬间开悟,想放彼此一条生路,他们都在“情”字一路上错得太远、陷得太深。
衔珏心下微动。
忆起他与白瑜、琉璃的一路走来,他也清楚他们之间盘踞着巨大鸿沟,可从前种种,叫他如何释怀。
“我知道你来是为今日之事,可你不必自责,亦与你无关。”
无患子疲惫抬首,安慰衔珏。
原来今日一劫,无患子早在数十年前就算到了,他还与五门师尊一起卜算了一下,商量对策。
其实他们早就算出了他一直无法飞升的原因,是因没有渡过千年前的情劫,而今日便是他渡情劫的最佳时机。
故而琉璃一届女流之辈才能被准许入住无极宗;故而他们能得以顺利进入锁妖塔而不被打扰;故而五门师尊情愿灵神耗尽,也不肯上主峰帮忙,皆是希望他能借此事羽化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