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绍一众人领命去后,四下一时寂静。
邹岐的目光转向车内,在裴绫身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似乎滚了滚,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直到门边一块木板咯吱一声裂开。
“裴娘子,这车要撑不住了,需得立刻下来。”
闻言,裴绫缓缓抬起头,眼神依旧空茫茫,但依着话挪到了车门处。车辕有些高,往下看去,只见地上一大片被染得黑红的枯叶。风一吹,扯动粘在一处的叶片,她的身子也跟着不受控地抖了抖。
正迟疑着伸腿,有声音在头顶响起。
“失礼了。”
人被不轻不重地往外一揽,身子一轻,膝弯和后背随即被稳稳托住。裴绫低呼,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襟。
步子立刻加快,随后她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方干净的石头上。
“裴娘子,没事了,刺客已毙,再无人会伤你。”
邹岐退了半步,握紧长剑,环视周遭。高大身影仍将裴绫拢入一片阴影,也挡了些寒风。
裴绫抬头,视线费力聚焦。
眼前人戾气未散的俊朗面孔一片狼藉。轮廓分明的脸上,血污与汗渍被用袖口擦过,在颊边拖曳出几道痕迹;一条新愈的细疤,在长睫阴影中从鼻梁横到眼下。
许是因为她一直如什么都没看进去一般地看着他,高大身影忽然蹲身。
随视线相齐,四目相撞,男人幽深的目光抖了抖,旋即猛地紧缩翻涌,转出一种近乎惶恐的忧切。
“身上可有哪里不适?裴娘子?”
“王妃?”
仍没有应。
“不要吓我。。。”
焦急之下,邹岐握在了那只摊在膝头的手上,用力将人推了推,“你快应一句。。。”
然而随之而来的感受是一片冰凉和湿意。他动作一僵,看去,一道刺目的红痕粘在自己手上。
“怎么回事?”说话声音变了调。
裴绫低头看着,无所谓似地展了展五指。随之,伤处更多血珠渗出。
却闻嗤一声,邹岐已翻出了自己中衣干净的里衬,撕下上面未染血污的一角。
“是不是方才伤的?裴绫,你应一声。。。”
他一面急切地往伤上缠绕,一面仍紧盯女子惨白无神的脸。
忽地,掌中纤细的手同那缠了一半的布条一下抽回。
裴绫狠狠往前一推,猝不及防。邹岐在地面撑了一把,差一点就重心不稳。
“不要动我!”
通红的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她声音和人一样,抖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杀我。。。为什么你。。。你。。。”
哽咽堵住了后面的话。
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委屈,以及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情绪,差一点就决堤成了失声痛哭。但她只是转过身去,强忍泪意,将脸埋进掌心,断断续续地抽气。
邹岐沉默地看着眼前脆弱单薄、连哭泣都要克制的人,缓缓直起身。
他默默将身上洁净的狐氅解下,展开,覆在裴绫紧紧缩起的肩上,随即再退了半步。
不知多久,两个侍女终于乘着另一辆完好的马车来了,浩荡的军队也紧随其后。
“娘子…”小芍远远就跑来,不由分说地在裴绫身边蹲下,拉开她捂着脸的手,
她拿帕子点着裴绫面上的血点和泪水:“没事了,没事了,坏人已经都杀光了,一个都不剩了…”
终于,裴绫向前一倾,埋进她的肩头,失声大哭起来。
邹岐远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神色松了又紧。
直到哭声渐息,他才如下寻常军令一般开口:
“你们两个好好陪着,切勿叫裴娘子悲痛伤身。”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裴绫身上,隔着几步的距离,声音沉稳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