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论江南姑嫂案
时值岁除,暮色四合。
整座宫城亮如白昼。
无数琉璃宫灯与儿臂粗的喜烛将殿内映照得金碧辉煌,暖意融融。
殿内两侧,鎏金蟠龙巨柱下,早已按品级摆好了数百张紫檀木案几,其上御膳珍馐,玉液琼浆陈列有序。
臣工区域,在殿内靠前的位置,一群官员正簇拥着一位青年。
一位面白微须的官员拱手笑道:“谢侍讲,恭喜恭喜啊!听闻谢侍讲前番在《礼乐志》编修中,不仅校勘精良,更提出了‘以乐证史’的新解,深得上官赏识。如此年轻便擢升侍讲,实乃我翰林院之幸,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
另一位也附和道:“正是!谢侍讲文章华国,品性端方,如今简在帝心,他日定当大用!”
谢清晏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在一衆官员中,显得格外出尘。
“诸位大人过誉了,清晏资历浅薄,唯勤勉尽职而已,日後还需各位前辈多加指点。”
一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抚须笑道:“年轻人,不骄不躁,颇有乃父之风,难得,难得啊!”
谢清晏微微欠身,目光却似不经意般,越过攒动的人影,望向了女官与命妇所在的区域。
只见那边衣香鬓影,环佩叮当,诸位命妇与女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
至于卫璇这边,说嘈杂算不上嘈杂,但说安静……也算不上。
她身旁冯婉像只不知疲倦的云雀,挨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卫姐姐,你快看郡主头上的赤金点翠大凤钗!我的天,那得有多重啊?脖子不会酸吗?”
卫璇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评估道:“约莫二两重是有的。”
“二两!”冯婉咋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简单的珠花,“我还是戴我这个轻巧的好了。”
直到郡主路过时,忽然一阵香风吹过,冯婉猛地吸了吸鼻子。
“哇,卫姐姐你快闻!”冯婉扯着卫璇的袖子,激动地低语,“郡主身上好香啊!好特别!”
卫璇也嗅到了那阵独特香气,感慨有的香料一闻就价值不菲。
“嗯,是挺特别的。”
“是吧是吧!”冯婉像发现了宝藏,眼睛亮晶晶地追随着那位郡主的背影,直到香气渐远,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喃喃道,“不知道是什麽香,真好闻。”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案几上的糕点吸引,“咦,卫姐姐,这玫瑰莲蓉糕做得好生精致,像朵真花似的!还有这水晶肴肉,透亮得都能看见里面的纹路!咱们能先尝尝吗?”
卫璇道:“再等片刻,陛下和太後娘娘还未驾临。”
“哦哦,对。”冯婉不好意思地缩回蠢蠢欲动的手,目光又开始在人群中逡巡。
忽然,她眼睛一亮,扯了扯卫璇的袖子,指向臣工区一个人:
“卫姐姐,你快看那边!那位穿青袍的年轻大人是谁呀?生得真好看!气质跟画里的仙君似的!他是谁啊?”
卫璇擡眼望去,回答冯婉:“那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谢清晏谢大人,从五品。”
“从五品!这麽年轻的从五品!”冯婉惊叹,随即又道,“卫姐姐,我刚好像看到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呀?”
卫璇还未回答,冯婉的目光又被另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我的天。”冯婉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那位大人又是谁?穿的虽然素了点,可这通身的气派……像是陈年佳酿,醇厚得让人心醉!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一定特别会疼人!”
卫璇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沈玠,不由得失笑,低声道:
“那是沈玠沈大人,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二品大员。”她语气带着一丝戏谑,“顺便说一句,冯妹妹,若沈大人有家室,只怕孩子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冯婉脸上的憧憬瞬间僵住,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半晌才讷讷道:“啊?都丶都能生出我这麽大的孩子了?!”
她看着远处那位风采卓然的沈大人,又想想卫璇的话,顿时觉得那份“醇厚”变成了“长辈的慈祥”,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小声嘟囔:“好吧,看来有些风景,果然只可远观。”
宴会总体看上去一片祥和,充满着去旧迎新的期待。
卫琳今日穿着一身沉香色的杭缎袄裙,衣襟和袖口绣着繁复而精致的缠枝芙蓉纹。
她头上梳着端庄的堕马髻,戴着一套点翠嵌珍珠的头面,珍珠的光泽温润柔和,点翠的蓝色雅致不俗,与其温婉形象相得益彰。
她坐在一群同样出身勋贵之家的少夫人中间。
“琳妹妹这身点翠头面真是别致,这水头,这光泽,怕是江南今年的新样吧?安远伯府对妹妹真是看重。”
“是呀,安远伯夫人将府中事务都交给姐姐打理,可见对姐姐是万分满意的。”
“听闻世子爷对姐姐也是体贴入微,真是羡煞我等了。”
卫琳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语气谦和道:
“诸位姐姐过奖了,不过是尽为人媳丶为人妇的本分罢了。府上诸事,也多赖母亲指点,婆母宽和,是我的福气才是。”
周围几位夫人对卫琳的吹捧不止,卫琳眼角的馀光,不经意地扫向了女官们所在的区域。
在看到那个穿着女官服制的身影时,目光停住,端着茶盏的手指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