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缓缓收回手指,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指尖那令人心悸的、蕴含着归墟本源的苍白光芒随之彻底内敛,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重新变回了一只普通的人类手掌。他那浩瀚如海的灵觉能清晰地感知到,苏芸冉体内,那之前被异力侵蚀、如同被蝗虫啃噬过的干旱大地般的生机,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不可阻挡的度,如同春雨滋润后的荒原,开始复苏、萌、重新焕出生命的活力。她体内那原本因为异力冲突而紊乱不堪、如同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点苍内力,也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大手抚平了所有褶皱与狂暴,渐渐归于平复、温顺,沿着固有的、玄奥的经脉路线缓缓流淌、滋养着受损的躯体。只是,毕竟元气大伤,神魂亦受震荡,如同大病初愈,需要不短的时间与精心的调养,才能彻底恢复往日的修为与活力。
他不再停留,仿佛此间之事已了,再无牵挂。转身,步履从容而稳定,如同山间漫步,走出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法则风暴、此刻重归宁静祥和的静室。
静室门外那层无形的、隔绝内外的屏障,随着他的离开,如同完成了使命般,自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留下丝毫能量的涟漪。
早已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蚂蚁的苏星河和充满求知欲、眼中燃烧着灼热光芒的孙思邈,立刻如同两道被压抑许久的疾风般冲了进来。苏星河甚至顾不上什么掌门仪态与江湖礼节,一个箭步扑到云床前,半跪下来,颤抖着伸出因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女儿那略显冰凉的手腕脉门之上。指尖传来的,是平稳而逐渐变得有力的、象征着生命律动的搏动,再仔细以其精纯内力探查其体内状况——那股如同跗骨之蛆、阴寒刺骨、折磨了她许久、让他们集全派之力与药王谷之能都束手无策的诡异气息,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最彻底的神迹所净化!虽然脉象显示身体极度虚弱,气血两亏,元气损耗巨大,但气息平稳悠长,呼吸深沉均匀,眉宇间是一片久违的、深沉的、卸下所有重负后的安详与宁静,竟是这数月来,从未有过的、接近健康的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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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静立一旁、气息依旧如同深渊般深不可测的李不言,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如同海啸般的震惊、如释重负的、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狂喜、以及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真挚到极致的感激,更有那挥之不去的、更深层次的、如同面对浩瀚星空的茫然与敬畏。眼前这个神秘的灰衣人,不仅拥有他们无法理解、近乎神魔的力量,更是实实在在、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他唯一的女儿、点苍派的明珠,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拉了回来!此恩,重于泰山!
孙思邈同样激动得雪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红光。他行医一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自认见识过无数疑难杂症、奇功异法,救治过王公贵族,也援助过平民百姓,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在那些最荒诞不羁的先秦神话传说中想象过,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近乎神迹的手段!不依靠任何丹药汤剂,不借助金针砭石、推拿按摩,竟能以一种近乎执掌天地“法则”、言出法随的方式,强行将那深入骨髓、纠缠神魂、近乎无解的诡异力量,如此干净利落、彻彻底底地剥离、净化!这已经完全越了他所认知的、乃至所能想象的医道范畴,触及到了某种……近乎天地之“道”、万物之“理”的层面!这对他毕生追求的医道,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启迪!
“阁下……大恩不言谢!”苏星河整理了一下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心情,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对着李不言,无比郑重地、几乎是九十度地深深地一揖到底,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诚挚与敬重,“先前苏某有眼无珠,与门下弟子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阁下海涵!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此恩此德,堪比再造,我点苍派上下,必当铭记于心,倾全派之力,亦要报答阁下恩情之万一!”
李不言身形微动,恰到好处地侧身,只受了苏星河这满怀感激与敬意的半礼,声音依旧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逆转生死、净化邪秽的壮举,只是随手拂去了一件衣衫上的尘埃:“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随风便散。她体内异力已除,隐患已消,日后只需安心静养,勿动嗔怒,辅以温和滋补之物,固本培元,假以时日,自可康复如初。”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脸上感激与疑惑复杂交织的苏星河,以及那一脸狂热、仿佛看到了医学乃至修行新世界大门、亟待探索的孙思邈,继续用那没有波澜的语调说道:“此间事了,因果已了,李某告辞。”
“阁下请留步!”苏星河见他要走,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急切而恳切地挽留,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阁下救小女性命,恩同再造,岂能就此离去,连一杯清茶都未曾奉上?点苍派虽非富甲天下,却也备有上好的‘云雾灵芽’,还请阁下赏光,让苏某一尽地主之谊,也让点苍派有机会略表寸心,否则苏某心中实在难安……”
孙思邈也忍不住上前,对着李不言拱手施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与自内心的恳切:“道友……不,前辈!老朽孙思邈,痴长些年岁,于医道一途蹉跎一生,自以为窥得几分天地生机之妙,今日得见前辈施展神仙手段,方知井底之蛙,不知天河之阔!恳请前辈不吝指点,方才那驱邪净化、直达本源的无上法力,究竟是何等玄妙法门?其中蕴含的至理,或许……或许能开万世医道之新途,活人无数啊……”他的眼中,闪烁着的是对未知领域最纯粹的探索欲望。
李不言缓缓摇了摇头,斗笠的阴影随之轻轻晃动,打断了他那充满热忱与渴望的追问,声音带着一种然物外的疏离感:“缘起缘灭,皆有定数。今日之事,乃因果链条中之必然一环,不必挂怀,亦无需报答。”他的声音清冷如玉,“至于其中关窍,非言语文字可传,亦非此界寻常修行法门所能理解与承载。今日之事,勿要对他人提及,”他的语气稍稍转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徒增业障。”
话语虽轻,却带着一种仿佛天地规则般的、不容置疑的份量。
说完,他不再给两人任何挽留、追问甚至是再次道谢的机会。身形微微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光影似乎有瞬间的扭曲,那灰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融于阴影,又如清风掠过水面,了无痕迹地消失在静心苑内,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没有扰动一片落叶。
下一刻,他已悄然出现在玉衡峰缥缈的云海之上,脚下是翻涌不息的白色波涛与苍翠如墨的点苍群峰。
暗金色的“浪里飞”随心念而动,无声无息地悬浮于他的脚下。苍白色的灵光一闪而逝,微弱却坚定,小舟载着他冲天而起,度快得越了凡人视觉的捕捉极限,瞬息之间,便化作了蔚蓝天际一个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黑点,随即彻底消失在茫茫无垠、浩瀚壮阔的云海深处,再无踪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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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突兀,如同天外陨星划破长空,震惊四座;去得洒脱,宛如清风过隙,了无牵挂,不染尘埃。
只留下点苍山玉衡峰顶,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静,以及充斥在苏星河与孙思邈心头的、如同狂风暴雨过境后的、巨大的震惊、狂喜、感激与无数难解的、关于力量、生命与宇宙的宏大谜团。
苏星河独自站在静心苑外,任凭山风拂动他略显凌乱的丝与衣袍,望着李不言消失的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天空,久久无言。山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所有的震撼、感激、困惑与一丝淡淡的失落,化作一声悠长而意味难明的叹息,消散在峰顶的云雾之中。他知道,女儿苏芸冉的性命,是被一个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揣度、仿佛来自另一个更高维度层面的存在所挽救。而那个神秘莫测的灰衣守门人,与他们这些挣扎在红尘俗世、追求剑道极境、执着于宗门荣辱的武者,似乎……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那是一种生命层次、力量本质上的、令人绝望的差距。
孙思邈则激动得难以自持,也顾不上什么前辈风范与礼仪客套,直接一屁股盘膝坐在苑内冰凉的青石阶上,如同一个现了宝藏的孩童。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以特殊药液浸泡过、能千年不腐的羊皮纸和特制炭笔,不顾一切地飞快地记录着方才那短暂却又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过程中,他所感知到的一切细节——那力量的冰冷死寂本质、那无需媒介直接作用于能量与神魂层面的净化方式、那近乎言出法随的法则运作、那对生机与死寂的精准掌控……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眼神狂热而迷醉,仿佛陷入了某种顿悟的状态:“规则之力……直接定义‘存在’与‘虚无’……无需转化,心念即是法则……这已非世俗医道、武学所能囊括,这近乎于……天地之‘道’本身在显现啊!若能窥得其中一丝真意,医道前路,何止前行千年?!这是……这是神之领域啊!”
而温暖静谧的静室之内,云床之上,苏芸冉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依旧沉浸在深沉的、修复神魂的睡眠之中,对外界生的、关乎她生死与命运转折的一切,浑然不觉。她并不知道,那个曾在西域无尽风沙与古老遗迹之中,有过短暂而深刻交集、给她留下复杂难言印象的沉默灰衣少年,如今已成为了执掌万物归墟、界定生死平衡的守门人。并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却又举重若轻、近乎神迹的方式,为她斩断了那源自古老诅咒的、几乎将她拖入永恒黑暗与疯狂的宿命枷锁,在她的生命轨迹中,留下了最浓墨重彩却又悄然无声的一笔。
云海之上,罡风凛冽,吹动李不言灰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驾驭着“浪里飞”,心神与脚下这艘苏醒灵性的小舟深度相连,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平稳而迅疾地飞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识海深处那枚代表着权柄与力量的苍白光核,因为方才那精准而彻底的净化之举,消耗了大约十分之一的本源力量,传来一丝细微却确实存在的空虚与疲惫感。同时,那根连接着他与遥远归墟本体的无形之“线”,也传来了更清晰、更急促的牵拽与波动,如同离家太久的孩子被母亲呼唤,提醒着他离开那片属于他的死亡之域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需要尽快返回,以免引起归墟本身那微妙平衡的紊乱,或是那“囚笼”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苏芸冉之事,至此已了。他履行了曾经的承诺,亦或是内心深处那未曾泯灭的牵挂,斩断了源自归墟的隐患。
但,守门人的职责与那条注定孤独而漫长的道路,还很长,很远,看不到尽头。
流落在这喧嚣纷扰、充满欲望的人间的、可能引起灾祸与动荡的归墟之力碎片,绝不止苏芸冉体内这一缕。它们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火种,随时可能点燃焚天烈焰。
维系生死之间的脆弱平衡,清除那些妄图扰乱秩序、觊觎禁忌力量、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愚蠢存在,是他的使命,是他获得这身力量所必须承担、无法推卸的重担。
他略微调整了“浪里飞”的航向,并非径直返回那片属于他的、铅灰色的死寂之海,而是朝着灵觉中隐约感应到的、自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而去。那波动带着一丝与归墟同源、却又有些迥异的、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奇异特质,引起了他作为守门人的本能注意。或许,是另一片流落的碎片?抑或是……与归墟相关的其他秘密?
职责所在,不容懈怠。
前路漫漫,唯有前行。
守门人的旅程,永远指向下一个需要平衡的节点,下一个需要清除的隐患,直至……永恒的孤寂,或者,那不可知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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