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犹豫了,你那么心疼那部手机,碎片也要捡起来收好,你是不是喜欢她?”
“没有。”
这一句,何序否认得毫不犹豫。
之后是长达四五秒的空白。
何序说:“她踢我肚子,故意针对我,还逼我睡楼道,她的脾气特别坏,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种人。我做所有的事都只是想要她的钱。”
方偲:“真的?”
“真的,”何序语速放慢,格外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要她的钱。”
……
“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
“不欢迎你,去找新家。”
“找不到,我问过了,没人敢喜欢我这种欠了一屁股债的。”
“走了就有了。”
“嘘嘘,走吧,再待下去,这里的人和事会把你拖死。”
***
裴挽棠想,她对何序的宽容在短短那一段对话里崩塌过两次:
第一次是: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种人。我只是想要她的钱;
第二次是:除夕夜,她突然抱住她说“不走……我没地方能去……”
那个“不走”是她不想离开东港,不想离开方偲。
她却可笑地,任由她的手掌握住她的身体,和从前哄禹旋她们一样,找回那个已经被遗忘了十一年的裴挽棠,哄着她说,“我在呢,怕什么。”
她反反复复,在不同的人面前上演同一个笑话。
她的宽容四分五裂。
可就是谈茵说的,“你把你的一切交给何序”,“你离不开她”,“你的腿,你的人,你的心,甚至你的神经、理智全都离不开她”。
那她必然要想办法将这个“只要我的钱,从来没想要要我的人”的骗子继续留住,惩罚她,也占有她。
毕竟,她是真心不想她死在河里,也在裴修远面前替她据理力争。
她多少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又明明白白和昝凡说过,“工资再加一万。只要您点头,我保证,以后就算是遇到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先一步替和西姐去试试凶险,把她保护好。”,“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过?您总得告诉我方法,我才能把她照顾好,不然这钱我赚得亏心。”
她的可取之处都是基于钱。
她带着这种爱恨疯狂交织的心理回到鹭洲,推出美工刀,给它消毒,将它磨得锋利,一寸寸剖开何序腿上那道为别人弄出来的伤疤,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接着给她清洁伤口,止血,注射破伤风疫苗,准备好水,耐心地等她醒来。
醒来之后,她却怕她,拒绝她准备的水,用平铺直叙地陈述说骗她,说弥补,说要走……那些话又一次将她的理智洞穿。
可她仍然在爆发之后,给她了她一次机会。
“何序,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走吗?”
“要……”
她就真把项链卖了,企图逃跑——区区十万而已的第一次。
第二次——用尽全力的一脚,踹向折磨了她十二年的左腿。
那一脚多疼。
那一刻,她多恨。
觉得不欠她了,才敢那么无所顾忌是吗?
那要是又欠了呢?
她想,她早有准备。
为什么把身份证放进保险柜,又设置了一个何序熟得不能再熟的密码,真不想让她走,随身携带不是更好?
——给她能逃跑的希望而已。
为什么吃肉的刀会在笔筒里?她们才刚搬过去,她一不在书房办公,二没结束演员的工作,笔筒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给何序撞翻它,顺利拿刀的机会而已。
何序身上的优点太多了:面对困者的善心,面对职分的赤心,面对对权贵的本心,面对选择的初心,面对债务的恒心,面对情感的真心。
或者从一开始,从第一天见,从第一眼看到她腿上的伤疤开始,她就清楚何序是什么人:目标明确,说到一定做到;执着善良,欠的一定会还。
那这一刀就完全足够留住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