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顾小川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想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剧烈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像潮水拍打着礁石。他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汗水顺着鬓角流进眼睛里,涩得疼,但他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拿来一块毛巾塞进他嘴里,怕他咬伤舌头。
颠簸中,他被抬上皮卡车。每一下颠簸都让左腿的疼痛加剧一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疼痛中浮沉,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时,他听见王海平在打电话联系县医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模糊时,他看见庙沟村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就像他刚回来时一样。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三年前在扩修庙沟村小学时从屋顶摔下来,腿也疼,但不是这种碎了一样的疼。这一次
他不敢想下去。
皮卡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有一把锯子在锯他的骨头。
他开始数路边的树,一棵,两棵,三棵试图用这种方法转移注意力,但疼痛太强烈了,数到十几棵就数不下去了。
“坚持住,顾书记,马上就到县里了!”王海平握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顾小川想点头,却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只能眨眨眼,表示听到了。
疼痛开始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七月的天,他却觉得像掉进了冰窖,浑身止不住地抖。
“毯子!快拿条毯子!”有人喊道。
一条粗糙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但寒冷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怎么也捂不热。
意识又开始模糊。这一次,他看见了父亲顾福财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看见妻子高玉霞温柔而害怕的笑容,看见庙沟村的新规划图在眼前展开
“不能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新村还没建完,答应乡亲们的事还没做完”
这种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在剧痛中保持着一丝清醒。
终于,县医院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冲过来,专业而迅地将他从拖拉机上转移下来。
“左腿胫腓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失血性休克,立即准备手术!”医生快检查后下达指令。
躺在移动的担架车上,看着医院天花板一盏盏灯从眼前掠过,顾小川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爬脚手架了,再也不能和乡亲们一起在工地上挥汗如雨了。那个曾经健康的、能挑能扛的身体,从今天起,将永远离他而去。
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混着汗水、尘土和血水,悄无声息地没入鬓角。
他被推进手术室,无影灯刺眼的光照下来。麻醉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松,睡一觉就好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顾小川想的是:庙沟村的新农村建设,决不能因为少了一条腿就停下来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疼痛,包括恐惧,包括那个曾经健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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