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浑身是水,头发也湿漉漉地散在肩上,显然是才匆匆从浴房奔出,只腰间草草系了件衣裳。
他回屋啪一声关上房门,裴绫忙给邹玥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别说自己也在。
很快,邹岐又从里头出来,身子已经被一身玄色常服裹好。
“哥你吓死我了!你洗澡怎么还带着剑啊!”
邹玥缩在树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说了多少次不准私自进来!再三嘱咐过你,你如今大了,要知道避嫌!”
“我以为你不在嘛!”
“昨夜回来得晚,没惊动你。”邹岐语气稍缓,仍绷着脸。
“我不在,更不许来!军机文书都在这里,丢一张都是掉脑袋的事。”
“不对啊!”邹玥忽然站直了身子。
“那这些门怎么会没锁?平时不都是你锁的吗!”
发现了盲点,她十分得意:“肯定是你半夜偷偷来过!”
邹岐抱着手臂,面不改色:“来过又怎样?昨晚喝多了,记不清。”
他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梅枝,眉梢微挑:“哦,原来是来偷我的花的。”
“是光明正大地摘!”
“可是裴娘子想要?”
“哼,不告诉你!”
邹岐顿了顿,语气放缓:“裴娘子…这几日心情如何?你多陪着她些,不要叫她烦心,知不知道。”
“裴娘子喜欢我还来不及!她顶多是嫌你整日里管得太宽!”小姑娘说着,做了个鬼脸。
邹岐失笑,不再追问,伸手利落地折下好几枝高处的红梅塞到她怀里:“要折就折些好的,多折些,拿回去插到你们屋里去。”
邹玥应了声,悄悄朝裴绫藏身的方向眨了眨眼。裴绫急得连连摆手,示意她快走。
离开之前,邹岐再次板上脸:“我等下又要回营,不要说我回过家。还有,不问过我绝对不许往我屋里来,要是再犯,对你不客气。”
等看见邹岐真的进屋了,房门也严严实实合上。裴绫终于蹑手蹑脚沿原路退回,一出院子就沿着游廊飞奔,直到看见站在青石板路上等她的邹玥。
“圆圆,下次别乱跑了,这样撞见像什么样子!”
“知道啦知道啦,哥哥说过我了,娘子就别再说了。”
二人携手返回。裴绫接过邹玥怀里的半束梅枝,暗香萦袖。
裴绫不由想起,第一次见褚谅和邹岐就是在一处梅园,不过那时她并没有太在意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从前知道邹岐习武,早意料他定比寻常男子更要结实,上次上药,心思又只在伤势本身并未着意;但这回隔了些距离,晨光里,上上下下尽收眼底,她才发觉这副身子并非肌肉一块块蛮横地拼凑,而是肌理流畅、宽窄得宜的漂亮。
“你方才没看到他背上那处伤么?竟不吃惊?”裴绫忽问。
“看到了。”邹玥答得不以为意。
“那不算什么,他腰上还有一处呢,那年他在西北被带钩的箭簇所伤,为了追击敌人,他当即把箭杆撅折了,带着箭头在马上奔袭了一个日夜。等到军医取出时,伤口周围都烂掉了。不过他说,武将受伤是最寻常不过的,叫我不要大惊小怪。”
一番话轻描淡写。
但裴绫闻言,身上不知为何一颤,不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履,步子加快,不敢去看凄清的园林。
回到这边,裴绫和邹玥将花在每个房间里插上几只,瞬时屋里就有了些含蓄的喜庆。
照例,每个上午裴绫都要陪着邹玥在书房里坐一会。邹玥成为她的“弟子”已经好一阵子,奈何她不论学什么都是一时兴起,兴尽就丢开。
今日才将《论语》翻了几页,小姑娘便已眼皮打架。裴绫轻叩桌面,她才一个激灵,勉强坐直。
“裴娘子,这书无多聊,诶,不如我们把那日赢的那堆书拆了,看看是什么。”
说着,她就兀自跳下椅子去把那摞东西提了过来。
“估计也就是那些常见的经史子集,你拆了,可不准耍赖不看。”裴绫道。
解开布结,最面上两本果然是《千家诗》与《文选》。邹玥小脸一垮,长长叹了口气,瘫回椅中。
裴绫俯身,将书一本本拿起来,准备分了类放柜子。然而,才拿了面上三四本,手却停顿住了。
“有什么有意思的么?”邹玥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