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声浪一波接一波。
在声浪的中心,周向晚看到了一个人,那张让她感到恶心的脸——
叶昌平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为他抵住涌来的居民们。
此刻,他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居民们冷静下来,等到喧哗声稍微低下去一点後才说道:“各位邻居,这可不是我的决定,这是根据最新的评估标准和上面的指导意见来的,你们围着我也没用啊,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放屁!当初也是你们拍着胸脯保证的,现在出尔反尔!”
“什麽狗屁指导,就是你们想赚黑心钱!”
“不拿出这麽多钱,我就不拆!”
……
一时间,周围的人群再次炸锅。
周向晚第一次看到叶昌平那张带着虚假笑意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成年人赤裸裸的恶意和算计,冰冷得让她浑身发寒。
而此刻的叶楠舟,握着车把的手一寸寸捏紧。
“是他……”
他的内心第一次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羞耻,像是叶昌平经常说的丢脸。
“叶楠舟,是你爸爸来谈拆迁的事了。”
没想到一切都来得那麽快,似乎前几天说过的话都只是一阵风而已。
两人没再对话,只是看着邻居们和叶昌平之间的争分。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压过了嘈杂:“叶昌平!你还要不要脸!”
周向晚猛地扭头,才看见父亲从也叶昌平身後义愤填膺地走过去,母亲站在他身边,脸色同样铁青。
周父指着叶昌平,手指微微颤抖:“按规矩办事?叶昌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有规矩吗?是承诺过的补偿金说降就降?还是过河拆桥,把我们这些老街坊当软柿子捏?”
他怒目圆睁,转过身,愤慨道:“各位邻居,他这套手段,我周某人二十年前就领教过了,当年他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捅刀子的就是他!”
这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波澜。
居民们都安静地看向周父。
叶昌平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试图用气势压人:“老周,话不能乱说,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说这些,有什麽证据?我们现在谈的是拆迁,是执行上面的规划!”
“我乱说?各位邻居,这是刚从市府号公开的关于我们这片区城市更新项目的实施细则和补偿指导意见,里面明确写了基准补偿价格参照的是同区域丶同类房産的最新评估均价,并且给出了浮动的上限,根本不是你说的什麽‘政府决定降价’,你骗得了这些老邻居,骗不了我!”
周父死死地盯着叶昌平,他们这片老城区,多是些不上网的老年人,而叶昌平就是抓着这点,把价格一压再压。
人群一片哗然,看向叶昌平的目光从愤怒变成了震惊和鄙夷。
叶昌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躲闪,那是被人当衆撕下僞装,露出不堪的错愕。
他瞪了一眼周父,却又无能为力,所有的算计,在此刻崩塌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狼狈。
有邻居又开始数落,谩骂声接二连三。
叶昌平见事态抵挡不住,带着身边的人紧急撤退。
而邻居们仍追在他的车子後。
人群散去,周向晚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父亲,看着满脸痛恨的母亲,和谩骂的邻居。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身边的事情産生一次又一次的怀疑。
她的视线撇过叶楠舟,他僵立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像是一种被人撕裂的破碎。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麽父母对叶家如此深恶痛绝。
明白了那道横亘在两家之间,她一直无法理解的冰冷鸿沟,究竟从何而来。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周父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周向晚,他走过去,隐匿了方才冲动的表情道:“晚晚,放学了?”
周向晚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叶楠舟。
周父没有说话,反倒是周向晚回过神来,她看着叶楠舟道:“叶楠舟,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率先迈出步伐,她和他之间刚刚萌生的懵懂情愫,似乎也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吹得七零八落。
而叶楠舟,却没有说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