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丶探春丶惜春,以及来玩的史湘云心中不免暗暗叹气。
惜春年纪尚小,迎春又太过木讷寡言实在拿不出手。
将小辈们都打发出去後,贾母才朝着下首的王夫人道:“这赏花宴,是为忠顺王世子选妃,就让凤丫头辛苦一趟,带着探春丫头去见见世面便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惜忠顺王府与咱们家素来不对付,不然以王府的地位,若能争取个侧妃之位,倒也算一条出路。”
这话是说给王夫人听的,让她提点些薛家那位主意大的姑娘薛宝钗,她贾家的姑娘可以不争,但薛家可以争一争。
王夫人没想到贾母竟会念着宝钗,但皇商到底地位低怕是没得帖子,正要开口询问是否能跟着府中的姑娘们同去,却见贾母闭上了眼,而鸳鸯则冲她摇了摇头。
很明显老太太虽提点了这句但依旧不想沾上更深的关系。
王夫人也不敢造次,连忙躬身称是:“老太太安排得极是,媳妇这就去告知凤丫头和姑娘。”
等王夫人离开,贾母才悠悠睁开了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道:“先前若是早点将迎春那丫头的事定下,现在便是五皇子妃了,还需要去什麽赏花宴左右不过一个世子。”
她原本想再等等乡试的结果,再看看那陈序值不值得她舍了孙女来陪。
谁曾想那孩子竟一跃成了龙子。
一想起这桩憾事,她就忍不住想将宝玉与黛玉的婚事快些定下,生怕夜长梦多,再横生什麽枝节。
鸳鸯正在替老太太捶腿,听得这话手中的动作慢了几分,小心回道:“老太太莫急,好姻缘是急不得的,便是日後也是有机会的。”
“正是这话,总要有个落在我们家才好。”贾母笑容更甚。
鸳鸯虽口中恭维但心中只觉悬,五殿下与林姑娘从小长到大的二人,当真看得上二小姐与宝玉
黛玉也同样也收到了那份精美的请帖。
只是现下她不知道她的花笺和其他闺阁千金的都不同。
拿着那枚绘着精致缠枝菊纹,散发着淡雅香气的花笺,却并无多少喜色,只是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新月,神情有些怔忡。
娘亲方才将请帖交给她时,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
很显然,至交好友郑如玉毅然和离,也带给娘不小的冲击。
想起那日在谢府发生的一切,黛玉至今仍觉得有些恍惚,如同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那日他们小辈只在房门外,隐约听到郑姨绝望的惊呼,紧接着,房门便被人从里面猛地一脚踹开。
只见娘亲贾敏打横抱着虚弱不堪的郑姨,面罩寒霜。
直直地看向追出来的谢远,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方才姐姐说的和离之事,望谢大人尽快决断,在此之前,姐姐身子不适,我便带回去照料了。”
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怎麽忽然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明明之前看起来虽非浓情蜜意,却也相敬如宾。
尤其是一旁谢昭,闻此噩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凄惨,身形微晃,若不是一旁的栾序及时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而後,谢昭留在谢府,她与哥哥则陪着娘亲,带着郑姨回到了林家。
第二天,娘亲什麽也没解释,只是雷厉风行地吩咐下人打包好行装,甚至等不及父亲林如海下朝回来,便带着精神依旧恍惚的郑姨,登上了南下的马车,说是要去江南散心,一去便是一月方归。
其间,谢远也曾来过林府几次,但每次听闻人不在,都只得默然离去。
但黛玉感觉他并没有几分伤痛,反而只是想快些将事情解决了,只可惜娘亲将郑姨带走了。
最可怜的还是昭儿,又清瘦了许多,安静地待在一旁。
那双原本狡黠灵动,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像是被乌云笼罩,失去了所有光彩。
湿漉漉地望着她时,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猫儿。
直到一月後,娘亲才带着郑姨风尘仆仆地回来。
此时的郑姨,虽然依旧清瘦,但精气神却明显好了许多,眼眸里有了光彩,不再是那副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模样。
她甚至平静地向随後赶来的谢远,正式提出了和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然无法挽回。
郑姨也不再在乎谢远同不同意,利落地收拾了自己并不多的嫁妆和积攒的私己银子,在京城的街市,盘下了一个不大却雅致的铺面,专卖些她自己设计的精巧首饰。
黛玉去过那家名为璞玉阁的店,生意竟很是不错,往来的多是些眼光独到的官家小姐和夫人。
而郑姨站在柜台後,或是低头认真绘制图样,或是温和地向客人介绍饰品,笑容也比以前在深宅大院里时,真切了许多。
黛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花笺,幽幽叹了口气。
这京城的风,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