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悬黎曾提过,南疆毒瘴中最烈的便是这“玉笙碎”,中毒者脏腑会逐渐僵硬,最後像木偶般失去知觉,且无药可解。
如同活死人一般。
可大娘娘却说“彼毒非此毒”,所以陛下中的毒,是悬黎下的,状如南疆毒却并非南疆毒,茶罐底的毒是旁人下的,是名副其实的南疆毒。
那这会是何人所为呢?
是为了替悬黎混淆视听,还是为了取陛下性命?
若是前者,那时机拿捏得实在是太到位了,若是後者,那想要陛下性命的人,还真是多。
萧悬黎!
云雁心底重重喊一声,你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早知今日,他就在翠幕面前一头碰死,一定能将那始作俑者留在京城。
*
朝臣们退出垂拱殿时,夜色已深,宫门外的石灯笼燃着昏黄的光,将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冷风卷着落叶打在朝服下摆,没人说话,只有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沉闷得像压在心头的石头。
直到走出宫门,各自登上马车,这压抑的寂静才被悄然打破,每个人都在心里打着属于自己的算盘。
钟太傅的马车里燃着银丝炭,暖意却驱不散他眉间的愁绪。
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指尖的扳指,陷入沉思。
车窗外掠过熟悉的街景,他却全然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殿内大娘娘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有云雁站在她身侧,那张看不透内情的脸。
“釜底抽薪。”他低声道。
他最大的倚仗便是陛下,可陛下病倒,大娘娘立马推出英王监国,萧云雁虽是皇室血脉,却无半点主见和决断,今日大娘娘推他监国,明眼人都知道是把他当成了傀儡。
一旦陛下真的醒不过来,大娘娘手握实权,萧氏江山难道要改姓段?
他想起方才在殿外,大相公那副冷淡的模样,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大相公这些年在朝堂上向来以沉稳着称,今日陛下昏迷,他却全程沉默,既不反对大娘娘的提议,也不追问下毒的缘由,这实在不合常理。
“难不成……他早就和大娘娘达成了默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钟太傅压了下去,大相公素来注重名节,行此勾当,岂不是自毁前程?
还是说,前头大相公心凉于被禁足一事,逼出了他的叛逆之心?
若是如此,那可就太被动了。
户部尚书忝颜登上了大相公的马车,大相公并未燃炉,冷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里却比这车厢还要冰凉。
今日在殿上,大娘娘追问贡品入宫的流程,虽没明着指责他失职,可那语气里的冷意,却让他後背直冒冷汗。
“求大相公指条明路,救下官一救,下官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他语无伦次地请求着,手指攥得紧紧的。
户部监管贡品入宫,若是真查出来,那罐毒茶是在入宫流程中被人动了手脚,他这个户部尚书,首当其冲要担责。轻则罢官,重则怕是要连累家人。
大相公端坐着,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气定神闲,不见丝毫慌乱。
在户部尚书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时候,大相公才悠悠开了口,“这当口,你反而是安全的。”
“若是此时死了,倒像是你畏罪自戕,反而坐实了贡品查验失职的罪名。”大相公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喂了户部尚书一颗定心丸,叫他心下稍稍安定。
他愣愣地看着大相公,一时没明白这话里的深意。
大相公指尖依旧轻叩着膝盖,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远处昏黑的街巷里:“大娘娘要的是稳定,不是追责。今日推英王监国,已是将朝堂目光都引到了权力归属上,若此时再拿户部开刀,只会让朝臣人人自危,反而动摇她刚稳住的局面。”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户部尚书,眼神里带着几分提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撇清关系,而是把贡品入宫的所有记录都整理好,尤其是那批龙井茶的流转明细,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可……可若是真查起来,我这户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是有些慌,声音里带着颤音。
“查不查,何时查,谁说了算?”大相公反问一句,语气里多了几分通透,“如今陛下昏迷,英王是傀儡,大娘娘虽掌实权,却也碍于‘後宫不得干政’的律令不会做什麽。她需要你好好活着证明此事与她无关。所以只要你不多嘴,不添乱,安安稳稳做好自己的事,她只会保你,不会动你。”
听大相公一席话,户部尚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大相公指点,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回去整理贡品记录,绝不让大娘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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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十分抱歉十分抱歉,我来啦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