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使触犯军法,按律当斩……
“大娘娘慈爱之心,朕自愧弗如,只愿悬黎不会辜负大娘娘的回护之意。”
陛下突然气定神闲,还颇为孝顺地同大娘娘用了半盏茶才走。
大娘娘托起茶盏,看着陛下用过的官窑盏子里剩下的半盏茶,眸中闪过疑惑。
前一刻还气急败坏,後一刻便能平心静气地品茶了。
“圆荷,你说陛下此话何意?”什麽叫只愿悬黎不会辜负她的回护之意?
这话听着像是他已知悉悬黎会背刺她一般。
“这个奴婢不明白,”圆荷接过大娘娘手里的茶盏,“但奴婢知道,陛下从不无的放矢。”
“罢了,”大娘娘重新拿起方才搁下的书卷,“不论陛下埋了多少後手,且看元娘如何应对吧,她若没有与陛下周旋的本事,他日哀家百年,又有谁能护得住她呢。”
今日就算失利,好歹她的姨母还立在文德殿,总能保她无恙的,也好早为她做些打算。
大娘娘的心腹跪了一地,福兴公公伶俐道:“大娘娘长命百岁,会长长久久地做郡主和大凉的守护神。”
大娘娘叹口气,压迫陛下时的威严褪去,只像个和蔼慈祥的内宅主母,“那孩子别怨我就好。”
虽知脾气秉性不同,但她也怕会教导出第二个陛下。
陛下踏出垂花殿後,高德宝迎了上来,“陛下,渭宁传信来,万事俱备了。”
“好。”陛下彻底敛去了脸上的激愤之色,“既然朕是个没有心的小人,那朕要看看这个心怀天下的大人物会如何抉择。”
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区区女流的自我感动和维护罢了。
“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把萧云雁召到垂拱殿去,罚上两个时辰。”高德宝低低应了。
操作得当,他便可以解除老师的禁足,重新与大娘娘算算账了。
萧悬黎,你可千万别叫朕失望啊,陛下颊边浮起讽刺的笑意,垂花殿的晚桂落在陛下脚边,被陛下毫不留情地碾踏成尘。
原本雾庄的知县府只留着两株将死未死的老梅树,王妃到此之後,成将军才抽空派人移了许多花木过来怡情,成将军不擅养护,半园的花死得多活得少。
悬黎同姜青野在园中搬花浇水的时候,福安脚步虚浮地慢吞吞蹭了过来,期期艾艾地。
端着兔子状的白糖糕,示意了好几次也没勇气开口。
姜青野正面对着福安,搬着一盆硕大鲜艳的瑶台玉凤也不妨碍他将福安忐忑的神色看在眼里,念在他在此前对悬黎的忠心,难得地替福安垫了一句,“悬黎,我想吃白糖糕。”
提着个小巧的木制水壶浇花的悬黎充耳不闻。
姜青野远远朝福安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福安硬着头皮自己上前走了两步,讨好地将一盘捏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递到悬黎眼底,白兔雪胖围成一圈,挨挨挤挤地在青瓷盘子里,相亲相爱似的。
见悬黎有一瞬的停顿,他抓住这一瞬的迟疑,干脆地同悬黎认错:“主子,福安错了,不该有所隐瞒,但福安并没有滥杀无辜。”
悬黎放下小木壶,静静地看着福安,福安不怕被悬黎责难,就怕她如现在这般不置一词,这叫他实在吃不准主子究竟是个什麽心思。
他只能接着交代,“大娘娘说,在您没猜出此事来龙去脉之前,不让我暴露自己,奴才乖乖照做了。”
悬黎歪了歪头,眼神渐冷。
福安心下一凛,赶忙接着道:“自然英明神武的主子一定是一早就看出了来龙去脉所以奴才处理那两个刺客时没有留手,也没有匿藏自己的身手。”
他还怕那两个货色脏了主子的车,特意提出来杀的。
一爪毙命,有些身手的一眼便能看出这两个货色死于何人之手。
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你还沉浸在自己的杀人手法里了?”悬黎已经坐在了姜青野拖来的藤椅上,面无表情地把福安从幻梦中拉回了现实。
福安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死脑子转着不知如何找补,偷偷看看悬黎的神色,安静如鸡。
“是哪一位福至心灵地想出了与柘荣合作的高招,又为何要杀掉那发号施令的小内侍?”
福安扑通一声跪在悬黎跟前,壮着胆子小心反问:“主子,您猜呢?”
悬黎气笑了一声,“你问我呢?”
“你先起来!”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悬黎扶他,结果这人像楔在地上一样根本提不动。
“奴才不起来,奴才心有隐瞒不是忠仆所为,奴才要赎罪。”福安理直气壮。
悬黎一个眼神,站在她身後的姜青野轻松将福安拎起来站定,还顺手端走了福安手里的盘子。
“你凭什麽认为,我会让你赎罪呢?”悬黎上身微微前倾,明明矮身坐着,可福安就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怕再惹主子生气,福安这回没跪而是单膝朝下蹲了下去,“小内侍名义上是替大娘娘抄经的人,实则一早是陛下的人,奴才临行接了密令,如有异动,在暗中铲除了他。”
“至于剩下的刺客,其实是两拨人马,一路是柘荣手里的暗卫,大娘娘派砚端,也就是那小内侍去联络了柘荣,名为放虎归山,实则是斩草除根。”
既要除了柘荣,又砍了陛下安插在大娘娘身边的眼线。
还有一重,是针对主子的,这一块福安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