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气
宴会内的喧嚣令人窒息,谢霜序以更衣为由,由宫人扶着来到御花园透气。他挥退左右,独自站在一株繁茂的海棠树下,深深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见到楚照野後那翻江倒海的心绪。
“霜序。”一声压抑着万千情绪的轻唤自身後响起。谢霜序猛的转身,楚照野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月光洗去了他宴席上的锋利,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痛楚,思念与……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楚……将军。”谢霜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你……”楚照野的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腹部,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问候,“你……过得好吗?他对你怎麽样……”
“劳将军挂心本宫很好,陛下对我……也很好。”谢霜序急声打断,护住小腹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擡眸,快速打量了一下楚照野染上风霜的眉眼,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关切,“边关苦寒,刀剑无眼,将军……定要保重身体。”
这熟悉的带着细微责备的语气,几乎让楚照野瞬间落泪“没有你,我如何能好?”楚照野上前一步,声音沙哑破碎,“看着你在他身边,看着你……怀着他的孩子,我……”他目光触及那明显的隆起,话语哽在喉间,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这直白的话语如同利刃,狠狠刺入谢霜序心脏最柔软处。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宴席上的强装镇定和此刻在旧爱面前无法掩饰的心痛,交织在一起猛地向他袭来。
“霜序,我知道是他强迫的你,我带你离开他,好不好!相信我。”楚照野越说越激动
"够了!"谢霜序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後退,脊背抵上冰凉的海棠树干,"你看清楚,楚照野!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是大昱的皇後,腹中怀着龙嗣!我们……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回得去!"楚照野急切的抓住他的手腕,又立即松开,像是怕碰碎了他,"我可以不要军功,不要爵位,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还和以前一样!"
“呃……”谢霜序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挛痛,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手下意识的死死按住小腹,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霜序!”楚照野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扶抱他。
“别碰他!”
一声冰冷的,带着滔天怒意的声音自身後响起。宴雪深如同凭空出现,一把挥开楚照野即将触碰到谢霜序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楚照野都踉跄了一下。
宴雪深眼神阴鸷地扫过楚照野,随即迅速俯身,将痛得蜷缩起来的谢霜序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
“疼……"谢霜序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泪水混着汗水滑落,"陛下,孩子……我的孩子……"谢霜序在宴雪深怀中痛苦的喘息,身体因疼痛而微微痉挛,那脆弱无助的模样让宴雪深顿时自乱阵脚。
“霜序,忍一忍,朕这就带你回去!”他低头对怀中人说道,字里行间带着微不可查的慌乱,宴雪深抱着谢霜序的手臂却十分稳固。
他不再看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无能为力的楚照野,而是抱着谢霜序,大步流星地朝着坤宁宫方向而去,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随风传来:“传太医!立刻到坤宁宫!”
楚照野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他视若珍宝的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消失在宫殿深处的阴影中。他刚刚触碰到他衣袖的指尖还在发烫,胸腔里翻涌着巨大的悲愤与无力感。
月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极长。
夜半
楚照野直挺挺跪在坤宁宫外的汉白玉石阶上,夜露浸透了他的战袍。殿内隐约传来的每一丝声响,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突然,一声压抑的啜泣穿透宫墙,是霜序的声音。那哭声像受伤的幼兽,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脆弱:“呃啊——好痛,陛下。”
楚照野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幼时霜序从秋千上摔下来,也是这般带着哭腔喊"阿野我好疼"。那时他还能立即冲过去将人抱起,此刻却连踏入殿门的资格都没有。
"朕在这里。"宴雪深的声音响起。"朕不会让你们出事的,太医马上就来。"
当听到太医颤抖着说“龙嗣暂时保住了”时,他绷紧的肩膀猛的放松,随即又因殿内接下来的动静而彻底僵住。
那个男人的声音隔着墙传来,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没事了,霜序…是朕不好…”
紧接着衣料摩挲的细响从殿内传来,是宴雪深将人拥入怀中的动静。楚照野闭上眼,仿佛能看见那人被拥在明黄龙袍里的模样。
“孩子还在,我们的孩子没事……”
“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针,扎得他心脏痉挛。他曾无数次想象过霜序有孕的模样,想象他轻抚微隆小腹时温柔的笑意,但那该是他的孩子,该是楚家的血脉。
最残忍的是接下来那句带着哭腔的回应。他听见霜序说:“陛下……无论如何……这,也是我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
这四个字彻底击碎了他最後的奢望。
原来锥心之痛不是看见他身在别人怀抱,而是亲耳听见他承认那份血脉相连。
他输了,他相信霜序心里还有他,可他知道他输给了那份血脉的连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