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这剑魂,通体金白,魂力大现,这不就是沈恕所佩的白鹿宝华剑。二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才能叫仙师沈恕将自己的亲身佩剑剑魂相赠?
裴子濯越想心中越悲,他曾以为的初遇如今竟是一场湘妃之梦,曾以为的情愫竟然只是惨淡的相逢,这些缘分如今看来只是他人留下的影子罢了。
他怪自己愚蠢,怪自己疯魔,却不知为何,如今竟不想怪丹霄半分。或许是眼前人此刻的紧张不似作假,又或许是他痴心未灭,还渴望着事实并非如此,渴望着丹霞会给他一个解释。
此时沈恕心中慌乱万分,已然不知自己露出了最大的破绽,也惹出了最难解释的误会。
他一手压在裴子濯的伤口处,将无数仙气全然灌入,一手划破半掌,鲜血横流,他忙喂到裴子濯嘴边,哀求道:“子濯,我的血有用的,你快喝了他。子濯,你张嘴,张嘴啊。”
裴子濯无声抬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此时无波无澜,黯然无光,看向他的那刻生意全无。
这眼神刺人,沈恕心中莫名发痛,明明裴子濯一句话也没有说,可这一幕好似说尽了万千悲愤离别。好似暴露了所有一般,引得他莫名有几分心虚。
寒栖剑的阵法却并未停歇,他包裹着宝华剑魂再度无声地弥漫着戾气。
阴冷之气从四方袭来,不断从沈恕脚下盘旋上升,眼前这劫还未过,沈恕不得不先将裴子濯卷出洞外。
他盘膝而坐,单手指天,口中默念魂决。宝华剑感念到口诀召唤,登时冲破桎梏,转身融进沈恕体内。
“九方神君,听我所愿,但借神力,噬魂为息。”只见一道白光从沈恕背后大现,转瞬变换一道神影,三头六臂,手持宝塔,神剑,神戟。怒目圆瞪,横眉立眼,瞬间将神光映满了整个山洞。
光线好似一道烈焰赤火,所过之处,三尺寒冰瞬间消融,在其中藏头露尾的戾气被这光线一照,犹如烧着一般挣扎不休。
这滚滚浓墨霎时便被一一清退,从这洞壁上一丝一丝的收紧了范围,最终再次被压进了寒栖剑剑魂身侧。
召唤神魂附体,这是四方阁的禁术,因为怕道修斩不断与所请之神的依赖,最终难以飞升得道。
如今沈恕已然成仙,与这所请的罗汉王有过几面之缘,下次天庭再聚免不得几壶好酒奉上。可毕竟是逼退了自己的真魂,待真魂再度附体,他难免头晕,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般,手脚发软。
他胸口一闷,虬结的戾气与仙力拧成了一团,剜得他心口生疼。眼下全然顾不得这些了,沈恕手脚并用,从地面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回首去寻那道被他留在洞外的黑影。
他撑着墙壁,一步步的挪到洞口,洞口还余着不少残冰。
那人参精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震得,已然晕倒在地,半死不活的耷拉在洞口处,瞧着可怜兮兮又惨兮兮的。
沈恕顺着山洞向外看去,山洞内和往常一样空旷黑暗幽静,只不过唯独少了裴子濯一人。
他顿时犹如发了疯一般,扑倒在洞口处,双膝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用沾血的掌心翻着山岩和碎冰。心中焦急,喉咙处梗着的鲜血不断地咳出,青灰色的前襟早已被血染红。
洞底那人参精经察觉到了声响,缓缓睁开那绿豆大小的眼睛,撑着他那个小脑袋,抬头看向近乎疯狂的沈恕,匆忙叫道:“惨了,惨了,那个冷脸的家伙被这戾气拖入剑魂之中了。”
第39章寒栖剑魂
“似我非我,此我彼我,亦真亦假,万法皆空。似我非我,此我彼我,亦真亦假,万法皆空。……”
无尽低声呢喃,犹如数千僧人垂首念经一般在裴子濯耳边无休止的重复,仿佛幻化出一条厚重的铁链枷将他拉入无底黑洞。
他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下的是一滩冷水,好在并不刺骨,与他体温相近。可此刻意识已经清醒,眼睛好似被压了千钧重物一般,根本无力睁开。
是谁在说话?自己这是在那?
他的思绪好似陷入泥淖,不由得也跟着那声音默念道:“似我非我,此我彼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说给自己听?
他心中烦躁,头脑中也乱做一团,一些莫名的记忆片段不断闪过,想是在头脑中塞入数根钢钉一样苦痛。裴子濯不由得绷紧了身体,用意识狠命挣脱着这无形的牢笼。
不知是否是这么做起到了作用,耳边众僧呢喃声恰如其分的停歇了下来。
四周登时寂若死灰,连呼吸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
裴子濯头疼地等了半刻,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可下一秒,一阵真切又微妙的水声兀然出现。
“哗啦,哗啦……”水中荡漾起的微波涟漪,一圈圈地触碰在他身上,真实的触感与刚刚那飘渺的僧音截然不同。
水波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当裴子濯以为有什么东西要踩着自己过去时,一切声响停在距他半尺远处。突然停顿的声响就仿佛断头台前刽子手举起的鬼头刀,不知何时才会落下。
裴子濯在晕厥前的那刻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团戾气裹挟,滚入了山洞洞壁之中。
此处多半是个结界,他不知眼前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只得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悬着心静候了好久,终于听到一幽幽的声音道:“兄弟你谁啊?”
裴子濯:?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死了。”那声音懒散又挑理道:“你是换个地儿睡觉来了是不?水温合适不?躺得舒服吗?”
裴子濯:……
事已至此,裴子濯只好睁开双眼,他此刻身在一片低矮的净潭之中,水清无痕,四周漫漫无边,瞧不见尽头所在,颇有一种高远出世的意味。
而不远处正立着一半透明的青衣修士,此刻正抱着双臂,扬了二正地斜依着身体,无语地打量着他。
裴子濯当即起身问道:“还未请问尊驾是谁?此乃何地?为何平白无故拖我进来。”
那青衣男一脸纳闷道:“瞎说什么,我周苍向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事先声明,我没动手,是你自己当时心智动摇随着戾气进来了,可别赖上我。”
周苍?裴子濯眉头一紧,这名字耳熟,像是在伏魔名士录里见过的哪位渡劫期剑修第一人。只不过英年早逝,好像还是被天雷劈死。
周苍见他不语,便“啧”了一声继续道:“您要是没什么大事,就找条路出去吧,我还等人呢。”
“前辈是在等谁?”裴子濯敏锐道。
周苍倒也不忌讳,他伸了个懒腰,转身便坐在地上,斜着眼眤他道:“剑魔,君北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