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住那只手。
祥子用力一拉,将她从狭窄的洞口拽了出来!
两人跌坐在冰冷潮湿、堆满落叶和垃圾的小巷地面上,急促地喘息着。
墙内,丰川宅邸的灯火依旧辉煌,如同一个巨大的、散着不祥光芒的怪兽。
墙外,是冰冷、肮脏、却代表着自由的现实世界。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出沙沙的声响。
“快走!”祥子没有时间喘息,立刻拉起爱音。
她脱下自己深色的运动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爱音那身过于显眼的、破损的樱色和服外面,勉强遮住那刺目的色彩。
然后,她紧紧握住爱音冰冷的手,带着她,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影子,朝着城市边缘、那个早已在脑海中规划了无数遍的、最不起眼的小型货运火车站方向,开始了真正的亡命奔袭。
————
天空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深沉的墨蓝色,黎明尚未来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和铁轨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铁锈的冰冷气息。
“北町货物取扱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挂在低矮破旧的站房外。
这里远离市中心,没有熙攘的旅客,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照亮着空荡荡的、布满煤灰的站台和几条延伸向无尽黑暗的铁轨。
偶尔有巨大的货运列车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在远处的轨道上出沉闷的喘息和金属摩擦的嘶鸣。
站台角落,一张冰冷的长椅上,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抵御着刺骨的寒风。
祥子依旧穿着单薄的深色运动服,蓝色的丝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脸上沾着泥土和汗渍,金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她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握着爱音的手,却始终坚定有力。
爱音裹着祥子那件宽大的运动外套,蜷缩在长椅上,樱粉色的长从外套的兜帽里散落出来,几缕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那身华丽而屈辱的樱色和服被外套遮盖了大半,只露出破损的下摆和沾满泥污的衣角。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微微抖。
浓烈的苦涩杏仁味虽然被外套阻隔了一部分,却依旧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惊魂未定。
祥子能感觉到爱音身体的冰冷和颤抖。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另一只手臂,更紧地将爱音揽入自己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雪松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沉稳的守护力量,将两人包裹在这小小的、冰冷的避风港里。
“冷吗?”祥子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笨拙的关切。
爱音在她怀里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睁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祥子带着汗味和青草气息的颈窝,像一只寻求庇护的雏鸟。
这个依赖的动作,让祥子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种陌生的、混杂着心疼和满足的暖流,悄然流过她冰冷疲惫的心田。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
一列老旧的、车皮上沾满污垢的慢货运列车,如同疲惫的旅人,缓缓驶入站台,出巨大的金属摩擦和刹车的嘶鸣声,最终停靠在她们不远处的轨道上。
“车来了。”祥子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紧绷。她轻轻拍了拍爱音的后背,“我们要走了。”
爱音这才缓缓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眸里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深重的疲惫。
她看向那列如同钢铁怪兽般的货车,又看向祥子那张沾满污渍却眼神坚定的脸。
没有询问去哪里,没有质疑这简陋肮脏的交通工具。
她只是顺从地点点头,任由祥子扶着她,从冰冷的长椅上站起来。
祥子紧紧牵着爱音的手,带着她,迎着黎明前最凛冽的寒风,走向那列散着机油和铁锈气息的、通往未知远方的钢铁巨兽。
站台上昏黄的灯光,将她们依偎前行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两个即将融入巨大黑暗的、渺小而坚韧的剪影。
货运车厢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巨大、空旷、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货物的尘埃气息,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金属腥气。
高高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顶棚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散着微弱而摇曳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将堆积在角落的、蒙着帆布的未知货物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车厢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煤灰和不明污渍的尘土。
祥子找了一处相对干净、远离车厢门、又能被昏黄灯光勉强照到的角落。
她脱下自己那件已经沾满污渍的运动外套,仔细地铺在地上,然后扶着依旧虚弱、脸色苍白的爱音,让她慢慢坐下,背靠着冰冷坚硬的车厢壁。
爱音裹紧了身上那件属于祥子的宽大外套,银灰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疲惫,却也异常清澈。
她看着祥子,看着少女沾着泥土和汗渍的脸颊,凌乱的蓝色丝,以及那双即使在疲惫和警惕中、依旧燃烧着坚定火焰的金色瞳孔。
车厢猛地一震,伴随着巨大的金属摩擦和汽笛的嘶鸣,钢铁巨兽缓缓开动。
惯性让两人的身体微微摇晃。
铁轨规律的“哐当…哐当…”声开始响起,如同沉重而单调的心跳,碾过寂静的夜。
这单调的节奏,这冰冷的空间,这昏黄摇曳的光线,还有身边这个不顾一切将她从地狱中拉出来的少女…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却又如此沉重地压在心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铁轨的轰鸣和车厢的吱呀声在空旷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