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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渡厄遗秘（第1页）

“渡厄舟？”

李不言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墟海深处不起涟漪的水面。但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结合老船工那如同见鬼般震惊到近乎失态的反应，以及那句充满恐惧与难以置信的“那个地方”的暗示，已然在他心中掀起了微澜。他瞬间明了，眼前这位看似在破败船坞中等死的糟老头子，其见识与来历，绝非等闲！甚至可能……触及到了那被视为终极禁忌的——归墟之秘！

他没有直接回答老船工那连珠炮似的、带着颤音的问题，反而将掌心中那艘暗金色的“浪里飞”模型微微前送，斗笠下的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反向询问道：“前辈知道‘渡厄舟’？此名何解？此舟何来？还请指教。”

老船工那如同被雷霆劈中的激动过后，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本能般的警惕，以及一种混杂着久远追忆与深刻恐惧的复杂情绪。他缓缓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重新坐回那个粗糙的树墩上，背脊佝偻，目光却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黏在李不言掌心的船模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器物，更像是在瞻仰一件失传已久、只存在于先祖梦呓中的圣物，或者说……禁忌之物。

“指教？呵呵……”老船工出一声干涩的、带着无尽沧桑与自嘲的苦笑，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老夫……只是在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年头，听我那早已化作黄土的先辈，于醉后或是梦呓之中，提起过那么几句不成篇章的疯话、呓语。”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与桐油气的空气，眼神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穿透了这破败船坞的顶棚，望向了那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古老岁月。

“传说……在那不可考的上古之时，天地初开未久，法则未固。有那窥得天地一线真机、感知到世界终末大恐怖的能人异士，知天地有归墟，为万物流转之终结，亦为新生之起始。为在那终末降临之时，为族群、为文明留下一线渡厄解难、延续薪火之机，他们耗尽心力，踏遍九幽八荒，集天地间最本源、最奇异的灵材神物，仿照那归墟深处、某种不可名状、不可直视的‘存在’的模糊形态，呕心沥血，打造出了一种脱凡俗理解的奇异舟船，命名为——‘渡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吟诵古老史诗般的韵律，沙哑而低沉，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一段被尘埃掩埋的秘辛缓缓道出。

“据说，那真正的‘渡厄舟’，已非金石木料之属，能穿梭于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能渡过一切寻常舟船无法逾越的时空绝地、法则断层……甚至，有那最荒诞的传言说，它能……逆流光阴之河，于那终末的归墟浪潮中，争得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伸出一根布满厚茧和老斑、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要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船模，但在距离那暗金色木质仅有毫厘之差时，又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般猛地缩回，脸上满是敬畏与一种近乎亵渎神灵的恐惧。

“你这艘……你这艘！”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船模，语气激动得近乎哽咽，“虽只是后世不知第几代的仿制品！形神不及那传说中真品之万一，恐怕连其亿万分之一的威能都未曾具备！但是！但是这龙骨那隐晦却坚定的走势！这船身那浑然天成、仿佛暗合某种大道轨迹的弧度！尤其是……尤其是这股萦绕不散的、仿佛来自世界尽头、万物终焉之地的……冰冷！死寂！虚无之气！”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年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爆射出灼热得如同实质的光芒，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李不言身上，声音嘶哑地低吼：

“绝不会错！它与那传说中的‘渡厄舟’同源！它承载着那片死亡之海的气息！年轻人！告诉老夫！你究竟是否去过那传说中的归墟？你是如何得到此船的？你……你与那守护着那片终极死寂的‘守门人’，有何关系？！”

最后三个字——“守门人”，他几乎是挤压着肺腑里最后一丝空气，从牙缝里带着血丝般低吼出来的，那声音里蕴含的，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源自血脉传承的、难以言喻的极致敬畏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不言心中剧震，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万钧巨石！这老船工姜离，不仅知道归墟，竟然连“守门人”这等核心秘辛都知晓！其来历，恐怕远非“非凡”二字可以形容，很可能牵扯到上古那些与归墟有过接触、甚至试图“渡厄”的先民遗族！

面对这直指核心的逼问，李不言没有否认，也没有完全承认。他知道，在这种知晓内情的人面前，完全的谎言毫无意义，而过早的暴露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平静地、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迎上姜离那灼热而恐惧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般的威严：

“前辈既知‘守门人’，当知归墟之事，不可轻言，不可妄探。此乃天地铁律，凡有逾越者，必有灾殃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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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没有承认，却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力量。它默认了姜离的猜测，更点明了那不可触碰的禁忌规则。

老船工姜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剧震，踉跄着向后倒退半步，瘦削的脊背“砰”一声撞在身后粗糙冰冷的船坞木柱上，震落下簌簌灰尘。他脸上那因激动而泛起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如同脚下的木屑般惨白。嘴唇哆嗦着，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音节，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竟然……竟然真的还有守门人存在……先祖流传下来的……那被视为疯癫妄语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看向李不言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不再是打量一个有些神秘的年轻人，而是带着一种面对古老神话走入现实、面对某种执掌天地终极法则的至高存在的、混合着极致惶恐与本能肃穆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凡人面对神只，或者说，面对天灾时的最原始反应。

破败的船坞内，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海风穿过缝隙的呜咽，以及姜离那粗重得不正常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是了……是了……”姜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喃喃自语，眼神渐渐从极致的惊骇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若非是那传说中的守门人……谁能驾驭这带有归墟本源气息的舟船？谁能……安然从那个连光阴都能吞噬的绝地之中……归来？”

他想通了关窍，长长地、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积压的恐惧都吐出来一般，吐出了一口带着霉味的浊气。整个人随着这口气吐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变得更加苍老、佝偻，但与此同时，眉宇间那沉积多年的、某种无形的重负，似乎也随之减轻了几分。像是确认了一个困扰家族无数代人的终极谜题，尽管答案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的敬畏。

他挣扎着站稳，用那双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有些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打满补丁、油污亮的破旧衣衫，仿佛要借此举动找回一丝仪容的尊严。然后，他对着李不言，不再是之前那种平等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卑微，郑重地、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额头几乎要触碰到膝盖。

“小老儿姜离，有眼无珠，不知是尊驾莅临，先前言语多有冒犯怠慢，形同亵渎，还望守门人阁下……恕罪！”他的声音带着清晰的颤抖，那是源于血脉与传承深处的、对特定身份的绝对敬畏。

李不言身形微动，恰到好处地侧身避开了这一礼，并未受之。“前辈不必如此。”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名号只是虚妄。在此地，我仍是李不言，一个寻路救人之人。”

姜离直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斗笠下的阴影，试图看清那下面的面容，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平静。他深知“守门人”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分量，那绝非寻常江湖客可以比拟，那是与世界根源法则直接相关的存在。对方的谦逊，更让他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

“守门人阁下太过谦逊。”姜离的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不知阁下将此神舟示于小老儿，所为何事？若有差遣，只要是小老儿力所能及，哪怕粉身碎骨，亦定义不容辞！”知晓了李不言的身份，他已然将对方视作了需要绝对服从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李不言将掌心的“浪里飞”模型再次托近了些，暗金色的船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我需尽快赶往中原蜀中点苍派，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此舟虽得……那片海域之力温养，度与坚固已远凡俗船只，但若要横跨这万里重洋，深入蜀中腹地，依旧耗时良久。”他略去了归墟之名，但意思已然明确。

“前辈既知‘渡厄舟’之传说，见识渊博，不知可有特殊法门，能令此舟潜藏之能显现，令其……度再增数筹？或者，前辈可知晓，这南海乃至中原，是否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捷径’？”

“点苍派？救人？”姜离愣了一下，随即联想到不久前在茶馆听到的传闻，那关于点苍派掌门千金身中怪病、疑似邪术的消息，此刻与守门人的目的瞬间联系了起来，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阁下可是要去寻那位身中……‘异力’侵蚀的苏姑娘？”他谨慎地选择了“异力”这个词，不敢直接点破归墟之力。

李不言微微颔，斗笠随之轻点，算是默认。

姜离脸上露出肃然之色，救人之事，尤其可能涉及归墟之力的隐患，由守门人亲自出面，再合理不过。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聚焦在那艘小小的船模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透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终于得以近距离瞻仰传说中失落已久的神器。

“若是那传说中真正的‘渡厄舟’……”姜离的声音带着向往与敬畏，“据先辈手札零散记载，其威能已近乎法则，可无视寻常空间距离之限制，心念所至，舟身所达，乃至……一念千里，亦非虚言。”他顿了顿，回归现实，指着李不言手中的模型，“阁下这艘……虽远不及那等神话之境，万不存一，但其根基，毕竟源自那等神物，血脉仍在。或许……可以尝试‘激活’它沉寂在更深处的一丝……‘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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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活？”李不言挑眉，这个词让他想到了守门人权柄的觉醒。

“是。”姜离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玄之又玄的先祖记载表述清楚，“据那些残破不堪的羊皮卷所言，‘渡厄舟’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死物工匠造物，其核心深处，蕴藏着一种特殊的、近乎本源的‘灵性’，这种灵性能与天地间某种关乎‘空间’、‘距离’甚至是‘存在’的本源法则产生微妙共鸣。寻常以风力、水力乃至内力驱动，不过是浮于其表，未能触及核心。若能以特殊的古老法门，或者……以某种同源的高层次能量引动其核心灵性，或可激其一丝‘破空’之本能威能。”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虚点向船模龙骨中心一处极其细微、仿佛天然生成、却又暗含玄奥规律的木纹结节：“若小老儿依据先祖留下的模糊图谱判断无误，此处……便是其力量核心灵性蛰伏之所在。只是……”他脸上露出难色，“那引动其核心的古老法门，早已随着上古道统的湮灭而失传，无人知晓。而且，据记载，激活所需之能量，必须极其特殊，且与那……‘彼岸之海’同源，方能产生共鸣，如同唯一的‘钥匙’……”

他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期盼与敬畏，投向了李不言。守门人，执掌归墟权柄，其力量，不就是那世间最契合、最纯粹的“钥匙”吗？

李不言心中明了。无需多言，他心念微动，一缕精纯至极、剔除了所有狂暴、只留下最本源“寂灭”与“平衡”真意的归墟之力，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苍白灵蛇，自他指尖悄然渗出。这力量冰冷而纯粹，不带丝毫杀意，却蕴含着让万物回归本源的法则意味。

这缕苍白细流，缓缓地、精准地探向船模龙骨中心的那处奇异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