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纯白的底色,简洁的线条,没有任何熟悉的、属于他自己房间的装饰痕迹。
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是海啸般汹涌而至的记忆碎片——黑夜,月光,冰冷的街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那个身影!
“呃!”佐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迅速转头,惶惑地打量四周。
陌生的床,陌生的家具,陌生的布局一切都在无声的宣告,这里不是他的家,不是宇智波族地,也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
“昨天晚上”他喃喃自语,脸色煞白,“是梦对,一定是噩梦!”
其实,在睁开眼看到陌生天花板的那一刻,佐助心底某个角落就已经给出了冰冷的答案。
但佐助拒绝接受,拼命的想用“梦境”这个脆弱的借口来掩盖那个会吞噬他的残酷现实。
他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
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佐助几乎是踉跄着侧身下床。双脚落地时还有些发软,可他顾不得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立刻冲出去,冲回那个他熟悉的地方,用双眼确认一切安好,打破那该死的“噩梦”。
然而,当他猛地拉开卧室房门,预想中的“夺路而逃”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味打断。
是食物的香气。
温暖、醇厚,带着谷物被熬煮后特有的软糯甜香,丝丝缕缕的钻入鼻腔。紧随其后的,是“咕嘟嘟”冒泡的声音,像是锅里煮沸的汤水在欢快地翻滚。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与气味,与他脑海中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极致对比。
佐助下意识僵在原地,循着声源,扭头望向房间的另一侧。
这是一个开放式厨房。
一个身形高挑、扎着黑色长马尾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腰间系着一条素色围裙,手上拿着一只长柄汤匙,正不紧不慢地在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砂锅里搅拌。
这个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佐助的心脏忽然跳得更快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不敢去想,或者说,一个可怕的猜想已经不受控制的浮现,但他拼命的压制着,试图将其归咎于自己的恍惚。
厨房里的男人其实早已察觉到了佐助的醒来。此刻,他刚好搅拌完毕,将汤匙轻轻放在一旁的瓷碟上,然后,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目光平静的望向僵立在卧室门口的佐助。
阳光在他转身的刹那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然后,是完整的正脸。
那张脸——冷峻,完美,如同精心雕琢的白玉,带着一种非人的、极致的淡漠。
“是你!”
佐助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若瞬间被冻结。
严胜看着浑身紧绷、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男孩,脸上没有表情。
他无意再重复任何语言解释,那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反正男孩不会信。
因此,他准备用一个最直接、也是最无法辩驳的方式,让男孩知道人真不是他杀的——那就是让他亲眼“见证”。
于是,在佐助惊恐的注视下,严胜深邃的眼眸中,闪现一抹妖冶的红光。
只是一个照面。
佐助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精神洪流强行闯入了他的脑海。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前的景象不断扭曲、模糊,最终被无数纷乱而清晰的画面取代。
在外界看来,时间仅仅过去了一秒。
但对于佐助而言,他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漫长而残酷的酷刑:
他以男人的视角,“亲身”重新经历了那个血腥之夜——从男人一步步走向宇智波族地的大门开始,到他踏入那片被死亡笼罩的领域。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画面,以及和哥哥的交锋宛如一柄锐利的刀,凌迟着他幼小的心灵。
幻境结束。
佐助猛地回归现实,身体因为强烈的精神冲击而剧烈颤抖。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
然后,泪水——滚烫的、饱含着痛苦、绝望与信仰崩塌的泪水,决堤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下。
“是哥哥做的?”他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脏里挤出,“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啊啊啊!”
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那个他崇拜、依赖、视为目标和骄傲的兄长,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
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混合着灭族的悲痛与恐惧,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在佐助的体内疯狂冲撞。
佐助只觉自己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随即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呕——咳咳!呕”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起来。
从昨天下午放学至今,他粒米未进,胃里空空如也,想吐也吐不出来。
咳嗽声撕心裂肺,佐助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平时白雪团子、世家少爷的模样。
严胜始终平静的看着,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冷漠的注视着小少年崩溃的全过程。
他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任何不耐,只是等待着,直到佐助的干呕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时,严胜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去洗漱一下吧。”他说道,目光扫过佐助布满泪痕的脸,“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