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上的霜字还在,七个字清清楚楚。我手指贴着那行痕迹,指尖麻。天边刚透出一点白光,照在裂痕上,像是渗了血。
第七天到了。
我把短剑从腿上拿起来,剑尖对准心口。不是刺进去,是沿着肋骨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开时没有痛感,魂体早已麻木。我能感觉到龙髓在骨缝里跳动,像一根烧红的丝线,埋在最深处。
我用剑刃一点点把它挑出来。
金瞳开始暗下去,视野边缘泛黑。每抽出一缕,身体就轻一分,仿佛在把自己往风里散。阵纹在地上亮起,蓝光顺着石缝爬向山顶。我知道它通到哪里——她站在那里,等这股力量。
血顺着胸口流到腰带,滴在玉佩上。那东西震了一下,出低鸣。这是我最后的凭依,一旦龙髓离体,借脉一息就会断。以后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心跳,分不清谁在说谎,也感觉不到绾绾炼蛊时心口烫。
但我不能停。
最后一缕龙髓被抽出时,我整个人晃了下,差点栽倒。魂体变得透明,能看见地面的纹路穿过我的手臂。我撑住膝盖,把剩下的力气全压进阵法。
山顶有动静。
白若璃站在石台中央,白衣被风吹得紧贴身子。她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撑地,银垂下遮住脸。龙髓顺着阵纹冲进她体内,她猛地仰头,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响。
经脉炸开了。
血从她七窍渗出来,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她的皮肤开始龟裂,像是干涸的河床。我看到她背后浮出一团光,剧烈震动,随时要破体而出——那是龙母之心,在排斥外力。
“不行……”我咬牙,残魂猛地挣脱躯壳,顺着阵法冲上山顶。
我不是人形了,只是一道影子,扑进她识海。里面乱成一片,记忆碎片四处飞溅。我抓住最近的一块——
雨夜,乱葬岗,她把我抱起来,手指塞进我嘴里。我咬得死紧,她没抽走。
又一块——
冬夜屋顶,她指着北斗:“迷路的人靠它找方向。”
我吼出来:“你说过心里记得就不会丢!”
那些碎片停住了。
我抱住那团即将溃散的光核,把自己的记忆塞进去。她教我认星轨的手,替我挡剑的背影,还有那天在山谷外,她说“别让我白疼这一场”。
龙髓终于稳住,开始流转。
她的身体不再裂开,血慢慢止住。呼吸恢复,脉搏重新跳动。我松了口气,意识却撑不住了。残魂一点点消散,最后缩回玉佩里。
睁开眼时,我已经跪在石台边上。
她坐了起来,脸色还是白的,但有了血色。眼睛睁开,盯着我看了很久。
“谁准你动龙母之心?”她声音很冷。
我没回答,只是笑了下。嘴张开,有血流出来。
她抬手,想封我灵台。手伸到一半,抖了一下,落下来,抚在我脸上。她的掌心很凉,指节蹭过我的眉骨。
一滴泪掉下来,落在我的眉心。
皮肤烧了一下,像是烙印成型。那不是痛,是一种确认——我还活着,哪怕只剩一丝魂。
她开口,声音哑了:“龙髓能续命,可根源没解。它会再噬主。”
我点头:“那就一起找。”
她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再是师父看徒弟的样子。她说:“你不该做到这一步。”
“我早就该死了。”我说,“三年前就被南宫寒夺舍的时候。是你把我捡回来,养大,洗骨,种劫。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把命还给你。”
她摇头:“这不是还。”
“那就是我还想活。”
风忽然停了。山谷静得能听见她呼吸的声音。
她慢慢站起来,脚步不稳。我伸手想去扶,却现自己站不起来。魂体太弱,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她走到我面前,蹲下,额头抵住我的。
“下次……别这样。”她说。
我没说话。
她起身,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
“祁煜。”她叫我的名字。
我抬头。
“我在冰棺前等你,不是为了看你死。”她说,“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胆子活着来见我。”
我愣住。
她没回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