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清月走下山时,天边刚泛出灰白。她的呼吸贴在我后颈,轻得像要散了。我没回灵枢阁,直接往寒潭崖去。腰间的玉佩一直烫,像是在催我。
雪还在下,踩在脚下出细碎的响。寒潭崖比我想的还冷,风从崖底往上刮,吹得人骨头缝都疼。我走到潭边,看见她站在那块巨石上,银被风吹起来,白袍角扫着霜气。
我没有跪。
她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我给你种情劫的事吗?”
我记得。那天她用剑尖划破我的手腕,血滴进一个青铜碗里,然后她把自己的血也滴进去。她说这是必须走的路。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她声音很平,“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我盯着她。金瞳自动映出她的命格——那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红线,中间有个黑点,正随着她说话微微跳动。
“百年前,我斩断三界律令,用龙母之心和一具凡胎,造了一个孩子。”她停了一下,“那个孩子是你。”
我没有动。
她说:“我不是捡到你的。你是我在死人堆里挑出来的容器。龙髓洗骨,是让你能承受命格之力。种下情劫,是因为只有被人爱过、伤过、恨过,你才能活下来。”
我喉咙干得紧。“所以那些女人……清月、娜娜、绾绾她们……都是你安排的?”
“不是安排。”她摇头,“我只是没阻止。如果你不沾情,情劫之力无法汇聚,南宫寒早就把你吞了。你活得像个浪子,是因为你必须经历这些。”
我忽然笑了一声。“那你呢?你躲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也怕自己动心?”
她没回答。
风卷着雪打在脸上,我不觉得冷。“你说我是容器,那你是什么?造物主?还是……母亲?”
她闭了眼。“都不是。我是让你降生的人,也是害你背负这一切的人。天道不允许逆伦之举,所以它烧了我的记忆,封了我的情感。但我每夜都会梦见你小时候烧,叫我师父……那一声声,像刀割。”
我胸口猛地一缩。
“你以为我不想要你喊娘?”她睁开眼,目光直直刺过来,“可只要我起这个念头,心口就会裂开,流血不止。因为你是劫体,而我是劫源。我们靠得太近,天道会立刻降雷。”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清月的血。昨夜她抓住我时力气大得不像病人,说那天劫烧的是她的心。
原来不是她的心。
是若璃的。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因为你本不该存在。”她声音低下去,“当年我误入一处古墓,找到龙母之心。它告诉我,三百年内必有一场大劫,唯有情之一字可破。但能承载情劫的人,必须由至情之人所生,却又不能有血缘牵连。所以我以心头精血为引,融合龙母之心,重塑凡胎——你就是结果。”
我站着没动,脑子里一片空。
“你不信?”她抬手,剑气在空中凝成一幅画面:年轻的她抱着一个婴儿,跪在祭坛前,头顶九重雷火落下,烧断了她一截长。婴儿哭了一声,她立刻抹去脸上的泪,转身把孩子放进乱葬岗的枯井里。
那是我。
七岁之前的事,我一直以为是梦。
“我把你放回去,是为了让你有个普通人生。”她说,“可你天生就能感知人心,七岁时就看出合欢宗长老想杀你。我知道瞒不住了,只能带你回来。”
我终于开口:“所以你教我风水,传我剑法,让我当少主……全都是为了让我活下去?”
“不只是活下去。”她看着我,“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能站在我身边,一起扛下这场劫。”
潭水突然翻了一下。
月光穿过云层,照在水面上。我和她的影子落在潭中,靠得很近,像是相拥,又像是互相支撑。
“南宫寒知道多少?”我问。
“他知道你是容器,但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她说,“他以为夺舍你就能掌控龙脉,其实他根本碰不到真正的核心——因为你的心,从来不在肉身里。”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魂火在烧。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恨你?”
“怕。”她点头,“但我更怕你死。明日雷劫将至,若你不明白自己是谁,撑不过三道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