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死神,都是被污染的命牌主。
“而且……”纪渊轻声道,“你认为,本性被改造后的我,还是我吗?”
叶炳焕一怔,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
他想到里世界中,一个名为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型规则游戏。
海面上航行着一艘船,人们会将损坏的零件替换成新的,如果把船上的所有零件都替换掉,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可以说出相应的道理。
而纪渊的问题,比替换零件更加复杂。
恋人和女祭司将“厌恨人类”在深渊实验体形成时,就植入了其灵魂,像血液之于人体一样,散布在纪渊的灵魂之中。
如果要强行改造,无异于将一个人类的全部血液抽出,换成新的血液。
并且,在纪渊的这个问题下,叶炳焕还意识到,强行改造,并不是改造完了就结束了……
此时的纪渊,已经是一个拥有独立且完整的意志的个体。
假如强行替换这个念头,他的内在可能产生巨大的矛盾、感受到与过去的割裂感、以及更深的痛苦……
这样的矛盾,足以将一个生命逼到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比精神钢印还难办。
“那个‘厌恨’的念头……有没有自主消除、削减的可能?”
叶炳焕的这个设想,就像不把血液一口气全部抽出,而是分批进行替换——或者说不是替换,而是人体自发地让血液进行更替。
纪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以我的主观意志,做不到。”
仅仅凭借深渊的法则,无法让纪渊脱离这样的本性。
见叶炳焕还在思考别的办法,纪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你无法容忍一个厌恨人类的纪渊,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杀死我,然后,由你来塑造一个新的我。”
“这比强行扭转你的意志更残忍。”叶炳焕说。
“不。”纪渊摇了摇头,“如果强行扭转我的意志,就像给一块黑布染一道白色,黑与白彼此之间会发生冲突,而如果将我的思想全部打碎,再重建,就和杀死我重新塑造没有区别。”
叶炳焕没有回答,他来这里是想尝试阻止纪渊死在望玉镇,而不是来杀死纪渊的。
纪渊也看出来,叶炳焕想要一个完美的解决措施。
但这只有奇迹才能做到,比如S级胜利宣言——
叶炳焕此时身上拿不出奇迹,他没有办法。
“我将记忆传输进这个存储器,你将我杀死。当你能够重新塑造我时,再将我过往的记忆交给我。”
纪渊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完成重生了。”
叶炳焕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双桃红色的眼眸。
他想到,也许杀死纪渊,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命运中的未来,纪渊的死亡,也许就是注定的。
他又想到,纪渊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杀死自己,很可能早就拥有自我毁灭的倾向,只是此前一直没有表现。
“现在不是死亡然后重新塑造的时机。”
叶炳焕道,“在未来,当你要去一个名为望玉镇的地方前,你先将自己的数据做好备份,把存储器交给我、或者埋在安宁镇、亦或者埋在你认为我可以用命运的力量找到的地方——然后再过去。”
“我会死在那里?”
纪渊很聪明,虽然不知道叶炳焕如何知晓未来的事,但他立即明白了叶炳焕的意思。
“你会在那里领会死亡……但我会想办法复活并重塑你。”
叶炳焕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命运轮盘,“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要走了吗?”纪渊敏锐地意识到叶炳焕的“时间”似乎所剩无几。
“我们还会再见。”叶炳焕默认了他的想法。
“你不给我更多的命令吗?”纪渊说。
“命令只会让你感到难受吧。”叶炳焕道。
“并不是那样。”纪渊上前,走到他的面前,离他很近的地方,“他们的命令限制我,但你的命令让我感到更自由。”
“……为什么?”叶炳焕不解。
“当你没有命令我,我会想,如此这般的行为,是否能够让你高兴,亦或者是否会让你生气。”
纪渊说,“而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我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囚兽,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挣脱。”
“但是,如果你命令了我,你为我构建的笼子,会比别的囚笼更加安全、更加舒适,并会让我心甘情愿地呆在笼子中——我不用再去想需要做什么,也不用去想囚笼能挣脱、或无法挣脱。”
“同样是不能抗衡的规则,我喜欢你定的规则。”
叶炳焕很快就以他自己的方式,理解了纪渊的话语的含义。
因为叶炳焕曾经也处于类似的境地——
在他刚抵达矩阵之初,他有过量的选择,但这些选择对当时的他而言,都是同样的无意义,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应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