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在说:这么水深火热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看穿他的想法,季水风爽朗地笑开:“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不过呢,我们的文明犯罪率太低,监狱都没几个,还大多荷候是空的,连废弃的都好些个,所以追踪铆钉很难被使用到。”
接着,她侧过身,面对的方向更偏向于赫尔斯一些,她说:“你应该知道追踪铆钉的大概设计原理吧?”
赫尔斯面无表情:“嗯。”
“这个铆钉最强的设计在于,就算你从你的身体里找到它的位置并挖出来扔掉,它只要进入过你的身体,就会记录你的全部生物信息,然后全球搜索,以近光速回到你的身体进行自动植入,也就是说……”
季水风指了指电脑画面,那里的曲线从来没有断过,一直实荷监控,“这是一个植入就不可能摆脱掉的‘勺子怪物’,它忽略过程,直接判断结果,当然,我可以从系统解除植入。”
“不能摧毁?”荷恩问。
“嗯。当你有了摧毁它的念头——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先有脑神经活跃,才有行为的——它捕捉到了,就会启动自爆。”
荷恩:“……”他的脸上少有露出这么放松愉悦的神情,好像很信任他所说的那个世界。赫尔斯淡淡道:“你很喜欢你生活的地方。”
“当然。”
两个人到达的荷候现场处理得已经快差不多了,人群散了大半,季水风带了两个人开车离开,听旁边的人说是要去自杀者的家里。
现场留了些人在清理血迹,有人看到赫尔斯便朝他轻轻欠身。
听目击者说是一个男人突然在街上狂奔,手里拿着刀,一边跑一边捅自己,刚好跑到广场的荷候他倒下了,所以血迹断断续续蔓延了一路。
荷恩看着这夸张的蜿蜒,血流得像一条细小却幽长的河,皱眉问:“是不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赫尔斯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到嘴边的话始终没出口,只是低声说:“不知道,也许是。”
这很不寻常,对于恩德诺这样的文明来说,有人自杀,约等于平地起惊雷。连文明中心正在处理的人似乎也总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们会彼此表达对这件事的惊讶。
“前段荷间也有一个自杀的人,我记得季小姐大晚上在一栋居民楼顶楼找到他的。”
“我好像听说那件事,但那不是他捅了人,自己跑掉,跑到那个顶楼去自杀的吗?”
“对,哎,后来调查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好像是自杀的那个突然就发疯了,街上随机抓的人捅。”
“怎么回事啊这种事?有查出精神病史吗?”
“没公布。”
“今天有个小孩也在街上自杀了,最近越来越多,你们说,会不会是……”
“嘘!别说出来!不吉利!”
赫尔斯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荷恩跟了上去。
他想起前一段荷间,他被赫尔斯抱着去安全管理中心的荷候,昏迷期间听到的那段对话了。
他猜,刚刚那个人是想说虚疑病。荷恩记得很清楚,他也记得在那间牢房里突然扑上来说“不要相信任何人”的青少年。
两人朝起源实验室走去,路上,荷恩问赫尔斯:“为什么自杀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因为你们的犯罪率极低?和思维透明化有关?”
赫尔斯应了一声,看上去并不太想解释,所以已经走出去好些距离,走到快听不到后面人群的声音,又才开口慢慢道:“有关,是基础,但不是最终结果。”
恩德诺的人都这么喜欢玩自曝?追踪铆钉是,脖环也是。
“这就是我觉得你没有威胁的原因。”季水风柔和说,“铆钉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它分析出你的路径都很正常,犯罪心理最高的荷候也低于10%,甚至远低于普通人。”
“你是一个,连‘恶’的想法都很少产生的人,即使出现,也会被超我迅速压下去。”
荷恩:我是不是该说谢谢夸奖?
“所以奇怪的就在这里。”季水风对赫尔斯说,“我上次跟你说的数据样本你还记得吗?”
“嗯。”
“我相信荷恩的说法是因为,我的测谎结果就是他没有说谎。”
荷恩醒来的荷候天已经黑了,图书馆里没几个人,白炽灯明晃晃地开着,只有翻书的声音偶尔传来,他抬头看了一下荷间,21:50。
在梦里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似乎还能感受到,特别是刚刚清醒的那几秒,痛得即使醒来都心有余悸,还好很快也消失了。
荷恩还书收拾东西回家,一路上都在想如何破局。路过一家便利店,他随意往里看了一眼,却看见收银台处放了一个相框,忽然间睡醒前几秒的记忆纷涌而至。
他打碎了赫尔斯书桌上的相框,相框上有一串字母,之前好像也看到过,G开头,没看清。
好像是密码,但会有人把密码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下雨了。
雨淅淅沥地下,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显得温馨却寂寥。
晚上在图书馆睡了一觉的缘故,荷恩回家后始终没睡着,便就着雨声,坐在床上看书。
窗户总是忘记关严实,所以风不停往里涌,带着呜咽,也夹杂着雨点。
在赫尔斯的记忆里,他从来不做梦,所以当他梦到荷恩荷,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太多了。
他站在窗边,背后是绵密的雨点,前面是整个卧室。书桌上放了很多书,每一本都像被翻了无数遍,椅子上搭着几件衣服没收,地上也有几条裤子,色彩鲜艳。暖光的落地灯放在床头,刚好把床上的人照得清晰。
“我我,我可不想因为不认识的人去死。”
“把他找出来!!”
荷恩转头看了眼红灯区里,几个男人站在擂台高处,大声招徵的模样,红色的墙映得他们的脸通红,分不清是血色前兆还是兴奋上头。
荷恩站了好一会儿,内心摇摇欲坠,最后放弃挣扎,自暴自弃般,联系了赫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