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疼刺疼的。
何序偏头,看到肩膀跟刮了痧一样,密密麻麻渗着血。
很明显这是她白天背得东西太重导致的。
但是和西姐提它干什么?
何序不明所以。
庄和西手指不离,从何序肩膀抹到锁骨,用力按了一下,看着她不自觉抿紧的嘴角,说:“白天负重一整天,晚上继续,何序,你真当自己有三头六臂,可以全天全年无休?”
那肯定不是了。
她很累的。
做梦都想有一天能睡大觉睡到自然醒,什么都不用干,还能吃饱饭。
做梦都想呢。
现实却是累得肩膀都勒出血了。
“!”
何序慢半拍反应过来庄和西话里的意思,扶在床边的手握紧:“和西姐,你……”
庄和西抬起眼皮看她:“我什么?”
何序跟庄和西对视了两秒,语气小心翼翼:“你要拐杖是不想让我太累,是吗?”
庄和西:“还不算太笨。”
说完,庄和西手指一抬,松开了何序的衣领。
何序被压住的半边气管恢复畅通,喉咙却不见舒服,反而堵堵的,那些久违的歉疚和罪恶感冒上来。
她一开始觉得,赚钱没有高高在上的。
那只要给钱,让她付出什么都可以,她承认自己是一个钻在钱眼里的人,面相丑陋,让人作呕。
但她只想要钱,从来没想过伤害谁。
后来发现伤害了庄和西。
后来知错不改,趁火打劫昝凡。
后来庄和西给她成套的签名照和纪念章,给她围巾、兔子和蛋糕,还扒开自己的伤疤给她安慰。
她好像神仙啊,都那样了,还能对她既往不咎,甚至反过来给她恩惠。
她这个神仙又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她可市侩可冷血了,直到刚才都还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丢工作,没有任何一秒想过,一个连脱假肢都要让谁压着自己的人,一个敏感、沉重的人,在让谁拿一副拐杖给自己的时候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更没想过,她选择和过去那个血淋淋的自己对视,是不想让她太累。
心脏在肋骨下蜷缩成一团,随着呼吸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有针在卖力挑动。
何序拉了拉衣领,把它扶正,然后仰起头,嘴角快速一提,笑容灿烂夺目:“谢谢和西姐。”
何序的笑容,尤其是像盛夏正午的阳光,烫得人皮肤发麻的这种笑容,庄和西见过太少,还没办法把它看得稀松平常。她目光不错地盯看着,被烫着,在那片热度蔓延至隐秘的危险边缘时,伸手推开何序的脸:“做饭去。”
何序:“好。”
何序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房间,跑到厨房,忽然丢了魂,一动不动站在水龙头前。
之后几天大雪,两人没再出过门。
庄和西每天按部就班地起床、健身、吃饭、休息、看电影;何序收拾屋子、做饭、吃饭、学急救知识、看庄和西看电影。
今天看的《机器人总动员》。
何序起初不懂庄和西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看动画片,看进去之后,她抓着胳膊反问自己:如果把你扔在一个没有人的废墟上,你能和瓦力一样,不悲观,不抱怨,不迷茫,不恐惧,不怕辛苦,不惧孤独,每天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一直工作,一直风平浪静吗?
你能坚持下去吗?
你能……坚持多少年……?
抓在胳膊上的手不断收紧,骨节泛起白,肩膀无法控制地蜷缩,脸想往膝盖上埋……
被庄和西的声音打断。
“瞌睡了?”
何序身体剧烈发抖,快速松开双手说:“没有。”
庄和西:“没有眼皮一直往下垂。”
何序抬手揉了揉,揉出满眼的血丝:“这几天没睡好。”
算是真话吧。
她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梦。
重复的梦。
梦里方偲一直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像小时候被刮花的碟片,一直卡在那一句上,怎么都过不去。
以前对她来说唯一的一点放松时间,现在变成了她最大的负担。
她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