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清凉殿的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殿内却静得,殿内却静得能听见冰鉴融化的滴答声。
殿中陈设皆是顶配,墙上挂着董其昌的山水真迹,案头摆着汝窑天青釉笔洗,连铺在地面的地毯都是西域进贡的织金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华妃身着一身石青色绣孔雀开屏纹样的旗装,领口袖口滚着三层明黄色织金镶边,斜倚在铺着白狐裘垫的楠木软榻上。
手中把玩着一枚赤金点翠护甲,长长的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娘娘,您瞧这玉露膏,是今儿刚从内务府领来的,用的是清晨带露的白茉莉调制,最是滋养肌肤。”
颂芝端着一个描金填漆的小匣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软榻旁,将匣子打开。
匣内铺着明黄色锦缎,放着一个羊脂白玉小瓶,瓶口还飘着淡淡的茉莉香。
华妃眼皮都未抬,语气冷淡:“搁着吧,没心思用。”
她目光落在殿外的芭蕉叶上,叶片被暑气烤得有些蔫,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颂芝见状,连忙收起匣子,又端来一盏冰镇的银耳莲子羹,低声道:“娘娘多少喝点,这羹是御膳房特意给您炖的。”
“加了冰糖和新采的莲子,清热解暑。方才小太监来报,说镂月开云殿的淳贵人,带着丫鬟在园子里逛了大半日。”
“笑声都传到咱们殿外了,听说还说要等身子爽利了,请皇上恩准游福海呢。”
华妃这才抬眼,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不过是个刚怀上龙裔的贵人,便这般张扬。”
“她当这圆明园是谁的地界,敢如此放肆?”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并无多少怒意,更多的是一种不屑。
颂芝连忙附和:“可不是嘛!”
“淳贵人入宫才三年,家世又寻常,若不是怀了龙裔,哪有资格移驻圆明园?”
“如今倒是得意忘形,连规矩都快忘了。”
“娘娘您位居妃位,父兄又都是朝廷重臣,她便是再得宠,也万万越不过您去。”
“越不过我?”华妃轻笑一声,接过银耳莲子羹,却只是用银匙轻轻搅动着,“她自然越不过我。”
“只是这后宫之事,向来不是只看宠爱和子嗣。”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前儿让你打听的宫外之事,怎么样了?”
颂芝闻言,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凑近华妃耳边,压低声音道:“娘娘,正如您担心的那样,近来找年府求官的人,确实少了大半。”
“前儿黄总管偷偷回禀,说上个月递上来的拜帖,还不到往年的三成,那些原本许诺的孝敬,也都没了下文。”
华妃手中的银匙猛地一顿,羹汤溅出几滴在白玉碗沿上。
她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我就知道。”
“皇上爷登基后,一门心思整饬吏治,又是查贪腐,又是禁买官,那些人自然是怕了。”
她放下银匙,抬手揉了揉眉心,“可咱们清凉殿的用度,从来都是按着格规制来的。”
“衣料要江南新贡的云锦、缂丝,饰要赤金足银镶嵌东珠、翡翠,连伺候的宫人太监,月例都比别处高两倍。”
“每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光是燕窝、鱼翅“这些珍品,就得耗上几十两银子。”
“如今进项锐减,再这般下去,岂不是坐吃山空?”
颂芝也跟着愁:“娘娘说的是。前儿您让内务府给您打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光是工费就要上千两银子。”
“还有年府那边,每月也得补贴不少,如今外头的孝敬断了,咱们手里的银子,确实撑不了太久。”
“撑不了太久?”华妃眼神一厉,“本宫父兄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凶展平定西北,劳苦功高,本宫在后宫乃是妃位,难道还要为这些银钱愁?”
她站起身,走到殿内的多宝阁前,手指抚过阁上摆放的一件和田玉摆件,“只是这买官的营生,原是年家在外的一大进项,如今被胜上的新政堵死了,总得想个别的法子才是。”
颂芝连忙道:“娘娘英明。依奴才看,不如让年将军在外头寻些别的营生。”
“比如在江南置些良田庄子,收租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或是垄断些盐铁买卖,盐铁都是刚需,定然能赚大钱。”
华妃沉吟片刻,缓缓摇头:“置田庄虽稳妥,却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赚的都是小钱,根本不够咱们的用度。”
“盐铁乃是官营,年羹尧虽是大将军,贸然插手盐铁买卖,太过扎眼,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圣上本就对年家权势有所忌惮,若是再落下话柄,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那不如做些茶叶、丝绸的生意?江南的茶叶和丝绸,在京城可是紧俏得很。”颂芝又提议道。
华妃微微颔:“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茶叶丝绸风险小,也不容易引人非议。”
她转头看向颂芝,“你让黄规权赶紧给哥哥递个信,就说本宫的意思,让他暗中联络江南的茶商。